我坐在這個白熾燈就是太陽、月亮、星星的教室里，面前是一張張慘白的卷子，映著我慘白的臉。最上面的一張，我已經盯了整整一節晚自習。亂七八糟的圖形，密密麻麻的線條勾勒出神經的不規則空間，無數利劍般的黑線鋪成一片陰影。求陰影部分的面積。
誰都不喜歡陰影。
早上，鬧鐘響過兩遍都沒有動，只是努力地維護著夢境。夢中，是高考的場景，我瞪大眼睛想要看看最後的結局到底是怎樣，卻被父親的焦急的聲音打斷，“這都幾點了！還不起床！！”世界瞬間一片死寂的黑暗。其實早就習慣了，每天早晨睜開眼和閉上眼看到的根本沒什麼區別。路燈躲在樹後懶懶地亮著，連麻雀都沒有起床。“我不想吃飯，想睡覺。”學校為了補上元旦假期，我們已經連上了十天，真的，很困。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就像一片巨大的陰影，無邊無盡。
自打進了高中，似乎就再也不懂什麼叫做真正的藍天白雲。
天是在白熾燈下依然慘白的灰色屋頂，漫天飛舞的卷子如冰雹般無情的砸落。餘音繞樑的絕不是什麼驚世韻律，而是老師口中的“重中之重”。不充足的睡眠換來的是上午一二節課的零效率和沉寂得只有鼾聲的課堂。也常常掐著手背卻還是睜不開眼，但閉上眼卻似乎看到那無數的黑色利劍一點點將大腦填滿。無奈的陰影。
當初，我們都是懷著夢想，帶著憧憬走進這個“陽光”校園，走進這個教育體制的“童話世界”。可然後呢？夢想被粉筆頭打碎了扔進垃圾桶，憧憬則成了唯一的一點執著。他們拚命的努力，卻越來越看不清未來，直到眼前布滿了陰影。或許沒有人想過，明明活著卻如同行屍走肉的生活會這樣存在於地球上。那個萬眾矚目的衡水中學，又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不過是父母一遍遍看著視頻說：“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學習的！”那語氣恨不得螢幕上的人就是我們。
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抱怨，他們，只是不懂陰影下的生活罷了。他們沉迷於不現實的電視劇中，卻唯獨不在意那一集集沒有結局的學生跳樓的現實劇本。他們嘲笑孩子的無知，鄙夷地說他們沒有資格放棄年輕的生命……但他們不會去想那個孩子在決定之前經歷了什麼，不會去想他們在決定的那一刻看到了什麼、想了什麼。他們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流幾滴淚說心疼孩子的父母。就這樣而已。
有人能求出陰影部分的面積嗎？
死一般的沉寂。
我低下頭，“啪”，淚珠落在那片陰影上，將周圍雜亂的線條氤氳開來，視線越來越模糊。窗外有個黑影閃過，主任應該沒以為我在睡覺吧。把頭埋進卷子裡，那無數的黑色利劍直直的刺進我的眼球。心中一片寒慄的迷茫，那個費心勾描的未來，真的被塗滿陰影了嗎？
我想，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