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

韻華初好的時候,張愛玲著一身半舊的素藍旗袍,手持一支“獨活草”,從上海某處的弄堂中,信步而來。

張愛玲是舊時上海惟余的亮色了,三分才情足以映照上海潮汐數十年。還是少年之時,她猶青青少艾,在聖瑪利亞學校,十六歲的她,提筆書就《霸王別姬》,驚才艷艷,國文老師甚至認為足可以鼻尖郭沫若之文《楚霸王自殺》。別致若她,驚艷若她。饒是他此後的丈夫胡蘭成亦是因她的才華而傾倒,為她的才情而沉醉。她的才華興許不是空前,更枉倫絕後,但在那個年代,張愛玲仍是清月出雲,最是傾城的臨江照花人。

張愛玲又何嘗不是看清了黃浦江上的人心,流水時光,女人還是女人,男人仍是男人,但,他卻明白,亂世,分不得男女,猶是,她只做張愛玲。她的愛情小說中總以悲愴動人,那樣淒婉的文字卻可似一把鋒刃直戳人心,帶著毒還不夠,非得在你心中攪動一番,此後就戛然而止,但那疼可是一生的。《傾城之戀》的最後,白范二人喜結連理,但她寫道:“柳原現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都省下,來說給別的女人聽。”她看得通透,將人心的百轉千回琢磨的令人拍案叫絕。更不必提那紅白玫瑰中的蚊子血,白米粒了。她只說:“笑,全世界便與你同笑,哭,你便獨自哭。”行雲走了很遠,很遠,張愛玲仍是傾城的人比煙花寂寞。

張愛玲是雲端高陽,孤傲,但卻像雲中清日,不如何燦爛。看她的文章,刻薄而真切,她本人呢,難道是活在四面黑漆漆的牆中?她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寫道:“孤獨的人有他們自己的泥沼”看她的照片,那張廣為流傳的,她叉著腰,偏著頭,身上是件旗袍,不漂亮,但攝人心魂。高揚的下巴消瘦,但不影響她的凜人。真真是應了她的話:“生活是一襲華麗的旗袍,爬滿了騷子。”她長眉不改,淡淡的面容,此時是傾城的衫里花,池中日。

從來不乏有才人佳子,每個時代都有,才華向來不稀罕,總了不得一個江郎才盡,才情枯萎的結果。

所以,歷史不珍重才人,人們亦不過一句讚美,只是才人不少,卻唯有一個張愛玲。

我問傾城的她,喔!原來你也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