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萬花筒與哈哈鏡

第一次見到萬花筒,我早已過了玩這種東西的年齡。

五歲的表妹炫耀著手裡的寶貝,讓我看一會兒的條件是背她兩個鐘點兒。沒轍,誰讓咱生在偏僻的小村莊,誰讓咱家裡窮得叮噹響,誰讓咱兄弟姐妹六七個。十歲的我付出了八個小時的汗水,才得以眯起一隻眼和那個花花的東西有了“幾小會兒”的親密接觸。真的很奇妙。

萬花筒里的繽紛才讓我真正見識了這幾種顏色的瞬息萬變。儘管農村孩子的想像力從沒被開發過,但那一天,我的大腦卻被這動態的色彩與光線占領了,眼前一會兒是天上的銀河,一會兒是孫悟空的花果山,一會兒是各式各樣的禮花,一會兒又(是)熊熊燃燒的火焰。這樣的“瞎想”,當時只能窩藏在心裡;若說給大人聽,定會招來陣陣嘲笑的。

總共不到半小時的“神遊”,曾經是記憶里一個不可撤銷的驛站。

國中學了光學,才明白這神奇的萬花筒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三稜鏡。很後悔沒能早些接觸到物理,那樣的話,就可以自己動手做一個萬花筒,還用得著出賣勞動(力)?

心靈與年齡齊飛。漸漸長大了,漸漸成熟了,漸漸事情想得多了,眼睛更多的(地)盯著一個又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考試成績上下浮動了幾個名次,班主任老師對哪個同學格外關照,誰的爸爸當多大的官,開什麼樣的車,甚至一個月前還在為哪個大學“有前途”而向能接觸到的過來人討教秘訣……確實活得很累。腦海湧進一股又一股躁動的水,小時候建造的驛站荒蕪了,關閉了。

前兩天到超市買文具,在樓梯拐角處那面不知何時立起的哈哈鏡前,一個小男孩忙得不亦樂乎。

跑遠了看,走近了瞧,還時不時地把臉貼在鏡面上,嘴裡邊喊著“好長的脖子”“扁了……腦袋大了”,邊哈哈樂個沒完。這一下子也勾起了我的童心,站在邊上,細細端詳鏡子裡變形了的“自己”,卻不禁失笑。

這還是我嗎?

的確是我,只不過不是物理意義或生物學意義上的而已。

想起了卡夫卡,想起了他筆下的那隻大甲蟲。

才開始覺得,他的作品其實並不荒誕。

忽然又想起了那隻我曾經擁有過半個小時的萬花筒。它是什麼時候躲到了或者說被我擠到了黑暗的角落?

生活永遠不可能像萬花筒,但心靈的房間裡不能沒有萬花筒。否則,哈哈鏡里的影子就會在現實里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