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謠曲

草原的風總從遠方吹向遠方,蕭蕭瑟瑟,回鳴在這靜謐中顯得格外刺耳。我早已記不清時日,也說不清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就像現在這樣,沉默在曠野里,靜默的看著風吹草低,日月蒼穹。 

記得國小,我們班主任姓李,是一個喜歡穿得一身黑的大男孩。長得一般,但同學們卻都很喜歡他。後來有一天,他沒來上課,而教導主任則是領著另一個老師走進教室說,李老師調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從今天起由秋老師帶你們班的課。突然,班裡不知是誰先嚶嚶的哭了起來,緊接著,那種小孩子特有的抽噎聲便在教室里無限蔓延。 

然而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類似的場景了——所有人都放聲大哭。 

天色漸暗,澄空殘霞作伴孤鶩往來聲聲斷道。溪流輝映著夕陽,粼粼波光沉睡在浮藻間蕩漾著,掬碎在這潺潺的流水聲中了。不知什麼時候,這裡起了煙,朦朦朧朧一片將我纏繞,眼前的一切也都模糊在這濃濃淡淡的霧色之中。草原、夕陽、霧色,片刻恍惚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幸運,沉寂的黃昏被淡抹上一筆飄搖之感,讓人越發沉醉。 

雲漫長空,顏色在遠處深深淺淺的變換著。風在耳畔低吟,像是古牧謠曲,又像是出塞歌,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傷感,低沉的讓人迷茫且也不禁落淚了。 

然而無論是人還是風景,也都會有離別的日子吧。 

那一輪山月漸漸爬上山崗,這一日也將於我道別了。我終究是挽留不了什麼的,挽回不了那條粼粼小溪,挽回不了那萬千的白樺,一如我挽回不了那歲月的流逝,以及我在這一生中所失去和錯過的人事。然而時日早已遠去。 

回首身是客,已蹉跎。 

那么不說再見好嗎?如果可以。 

暮色四合,暗夜降臨,哀愁化為千風縈繞滿天星光,心中除了感傷,也只余寧靜。 

茫然。 

昨夜的一場雨把這個城市徹徹底底的拉入冬天。每到這個季節,就感覺心縮成一團,卻又空洞洞的,仿佛這城市的喧囂都再與我無關。這個時候,我通常會躲進回憶里,記憶中的畫面泛著淡黃的微光,那么朦朧,那么美好,我便不願再認清現實的邊界,就像過去從未曾過去一樣。 

記憶中的小河是那么清澈,溫柔的把整座城市擁抱入懷,為我年少的心築起了一道青春的圍牆,抵擋了碎月無盡的侵蝕。春日午後,我們並坐在水邊,看著天空中的風箏,聊著只屬於我們的小秘密,時而沉默,時而淺笑。空際里那細碎無垠的光芒點亮了你的雙眸,紅暈了我的臉頰,我們就這樣飄散在河川里,化為塵埃。塵埃里則開出了花,綻放讓風沉睡的夜色。 

可我忘了,花這一生只開一次,開時芬芳,去時落寞。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 

然而時光,時光它卻早已隨風飄散在人海茫茫。 

我一直在不斷搜尋著這一生中我所有被遺失的記憶,可是它太多,太零散。我可能忘記了你曾講過的故事,甚至可能忘了你曾講過故事,但我不會忘記你。 

我把一切都撰寫,我不會忘記你。 

縱使那相遇之後,一切都不再有重逢。 

細雨微微。 

一篇文字刪到最後,竟也只剩下零星的五六句話,然而這並不是我想要表達的。 

雨聲撥弦,為那他鄉異客唱起故鄉謠曲。歲月它改變了一切,就連人內心深處的依稀記憶也都改變了。 

猛然想起了幾句歌詞,卻也忘記了這首歌原來叫什麼名字。 

“你知道你是誰……你知道年華如水……” 

只是這音律是十分熟悉,讓我沉默在與之有關的一絲零星片段里。風聲呼嘯在曠野里從某個遠方吹向另一個遠方,浮動著的大片薰衣草中時不時會有幾點紅色或是黃色的彼岸花搖曳在這風中,記得還有一條小溪——那是開滿了杜鵑花的小溪,風鈴聲伴著小木屋,籬笆下的三色堇正肆意生長。 

碎雨零零,房檐上的灰塵隨著雨水澈去,顯露出原本瓦的深色。記憶中的那個故鄉有著青灰色的小巷——青灰色的石板路,青灰色的磚牆,青灰色的雨,仿佛以前都已經是時光之前的故事,而我則像是個未來的人,始終也找不回昨日的印記。 

然而無論是那一條河川,還是故鄉的灰白色記憶,如今看來卻都似乎只是一場夢。而如今,夢醒了。 

可今天何嘗不是明天的夢啊。 

如今已值深秋,窗外淋淋瀝瀝的聲音稀稀疏疏的交織在一起,想一想時日已經遠去,可心中卻似乎並不只是哀怨這時日凋零何其迅疾而已。 

我望向窗外。 

細雨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