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懷念

剛開始,老鄧說那些話時,我覺得她未免太不近人情。

老鄧不老,她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博學多才、善解人意,同學們很喜歡她,都親切的稱呼她“老鄧”。老鄧在一節積累分享課上,語重心長地感嘆“相見不如懷念”。她告訴我們,無論曾經和自己多么親密的學生,畢業後,雖然會有電話簡訊聯繫,但她一般都不會刻意再見,還說應該專注當下,珍惜眼前人。

當時,我確實不能理解,一想到畢業後也許就不能再見到老鄧,便有些失落。因為她的語氣是那樣堅決,我又有些生氣,覺得老鄧太絕情。

可是現在,我似乎有些理解了。

幾天前,媽媽去參加她的大學同學會,同學們已經近20年沒見了。去之前,媽媽很是興奮,說同學會要開三天!可沒想到的是,媽媽第二天就回來了,還滿懷惆悵。更沒想到她竟說了一句:“相見不如懷念啊!”那語氣,簡直和老鄧一模一樣。我忙問怎么了,媽媽說:“哎,十幾年沒見,大家都變了太多太多,比如,曾經我們班上幾個幽默風趣的,今天竟沉默寡言;曾經我們班的第一名,現在竟十分普通;還有以前大家一致認為的班花班草,現在身材發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風采……”

我偷笑:“你不會因為人家模樣變了就說相見不如懷念吧?”媽媽反駁道:“怎么會呢?剛開始大家還聊得歡,可話題不外乎就是了解一下彼此的近況,比如在做什麼工作,孩子幾歲了之類的,特別無聊。大家十幾年未見,生活方式不同,見聞不同,想法各異,早就沒有共同語言嘍。”聽媽媽講了這些後,我似乎有一點點理解老鄧的意思了。

而當我昨天去看了國小老師後,就完全理解了老鄧和媽媽的那句感慨。

我和幾個國小同學約好,去看望我們的班主任----最喜歡的彭老師,在我們心裡,彭老師就像媽媽一樣。

快一年沒見了,剛碰面,大家都很興奮。彭老師問大家在哪裡讀書,辛不辛苦,期末考試名次如何……考得好的,大伙兒由衷讚嘆;考得一般的,就打趣兒他不夠努力,氣氛似乎很融洽。

可聊完這些近況後,話題就有點幹了,彭老師就只能不斷找一些問題,可每次回答完,就又冷場了。有時,一些同學會講一講自己的趣事,他自己認為十分好笑,可我卻不怎么感興趣,因為他故事中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他講完後,自顧自地哈哈大笑,我們臉上也都附和著擠出笑容。我覺得挺勉強,其他人應該也有和我一樣的想法吧。

隨後,彭老師帶我們去參觀校園。校園有了一些改變,既熟悉又陌生。大家更沒話可說了,彭老師只得給我們講一些校園中的小變化,大家配合地做出很驚訝的樣子,不停的說“哇”、“真的嗎”之類的話。我走到以前玩耍的黃桷樹下,坐在石頭上,一遍又一遍默念著:“回不去了……”

後來,完全沒話說了。彭老師便讓我們玩著,她要去辦點事,中午請我們吃飯。

老師走後,我想像著大家能像國小那樣玩鬧。有人提議“寫大字”,然而,大家玩得不在狀態,也談不上開心,僅僅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嗎?可是,一年前,同一個地點,同一群人,同一個遊戲,我們卻玩兒得瘋了一般呢!

無聊的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彭老師還沒來,大家便去找她。最後,我們在辦公室找到了她。我絕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批改學生的作文,而不願和我們在一起。

彭老師改得很認真,在每本作業本上留評語。我心裡懷著一份落寞,且意識到:我們,已不再是她最愛的學生了。

也許,老鄧說得對,相見不如懷念。至少,留一個念想,至少,單純地認為,一切都沒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