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賣氫氣球的男人。他極瘦，一件藍色軍大衣穿在身上有些晃蕩，他騎的腳踏車也舊了，發出吱呀的響聲。在腳踏車的后座上，整齊地束著幾十隻氣球，簇成一個五彩大花球，高昂的氣勢幾乎把它們的主人給吞沒了。但氣球已是過時的玩意兒，無人問津。
那是一個收廢品的女人。她一人拉著一輛裝滿雜物的板車，頭深埋，脊背弓曲，慢慢挪動雙腳。然而，她時不時地會轉過頭來，愛憐地向車上看去——車上正睡著她三四歲的孩子。她用疲憊但溫柔的目光看著孩子。
紅燈亮起，兩人在同一車道上停住了腳。
天熱極了，鳴蟬聒噪，板車上的孩子不大舒服地翻了個身。男人正從車籃里取杯喝茶，看見孩子，他的手就不動了。他驚訝又和藹地笑了起來，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來。笑容凝在他飽經滄桑的眼角，幾分失神，幾分陶醉，是想起家中也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天使了么？女人發現了陌生人的注視，轉過身。她看見賣氣球的男人，她友好地點點頭，也輕輕地微笑起來。
清風拂過，路旁的梧桐搖曳起一樹的青綠。忽然，那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急急地拔下一隻氣球來，舉到那女人面前：“拿著吧，給孩子玩玩。”
兩人的目光交匯了。那一剎那，女人的眼裡亮晶晶的，有什麼東西在閃動。
綠燈亮起，車流又開始涌動。男人騎遠了，女人埋下頭拉車前行，只是車把手上多了一隻鮮紅的氣球，隨風微微擺動。車上，孩子仍睡著，臉紅紅的，嘴角掛著笑，像是剛做了一個頑皮的夢。
我——一個旁觀者，卻在這街口駐立了許久許久。
不知為什麼，我想到了曾在寺廟中見過的菩薩，它也是這樣垂眼望著人們，以仁慈憐憫的目光。只是不同的是，一個在香菸繚繞中對著虔誠的信徒，一個於生活束縛裡面對於自己一樣的人罷了。
正是下班的高峰，人越來越多，一個個急匆匆地掠過我的身邊。都市依舊喧囂，車水馬龍的聲響四起，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一個多么美麗的故事。
也許有時，我們應該放慢追逐的腳步，低下尋找名利的頭，向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