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隆隆，風語倥傯，窗外的石榴花如同雨夜中的一點火光，燦爛如螢卻飄搖似萍。我倚欄而望，系聽著細雨菲菲不止，遙看濃墨似的化不開的夜色里，石榴花的裙擺渲染開火般的熱烈，溫柔卻決絕，我不禁嘆了口氣，坐得離窗邊遠了些，原來姨的話，我沒懂。
門前的石榴樹是姨種的，當時她正懷著妹妹，臉色蒼白但柔情似水，他說，等石榴結果了，就摘下來分給大家吃，但最大的哪一個，一定要留給妹妹。我就懂事的點點頭說：好，最大的留給娃娃。那時姨坐在剛種好的石榴樹旁，最頂端的嫩葉蹭著他的臉頰，桔子的顏色似乎為他打上了腮紅，讓她顯得溫暖而美麗，似乎陽光全到了她這頭，姨的笑靨乾淨而柔軟，定格在我最初的記憶里。
後來姨便病了，石榴樹好似有感應，連帶著也不茂盛，連葉子都推卸了那份蔥榮，這時妹妹已有我膝蓋那么高，石榴卻並未結果，只是單調的開著繁複層疊而鮮紅嬌艷的花，。躺在病床上的姨蒼白得透明，連唇邊的血色也退個乾淨。她的眼合著，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烏青，她問我：石榴怎么樣啦？聲音沙啞又低微，我心疼，便答：喔，結果子啦，最大的給妹妹吃了。姨似乎是笑了笑，還依稀見得當初的溫柔似水來。他說：那就好，你也要好好的啊。說罷便顫抖了一下，轉過身去了。我知道姨是疼了。化療讓她那冷綢般的青絲掉光了，她卻從不怨一句，姨不想叫我為她擔心。
姨還是沒能等著石榴結果，在一夜掙扎痛苦後，她便走了。送她的時候，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我跪在她的墳前哭得聲嘶力竭，我牽著妹妹的手，帶她去買了好多石榴，因而錯過見她最後一面，以至於現在我腦海中，最清晰的，仍是姨倚著石榴樹，在陽光下笑靨如花的模樣。後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妹妹都長到了我的腰側時，石榴樹仍只會單調地，開著如火般的花兒。我忍不住查證才發現那是一株觀賞用的石榴樹，永遠也不會結下果子。我這才從那段傷心欲絕的回憶中翻找出姨帶笑的蒼白面龐。一股涼意便凍住了我流動的血液，直至她那句“你也要好好的”在耳邊炸開，暖意才重流回四肢百骸。
夜涼如水，暗香搖曳我不禁又走回了窗邊，看那石榴花在夜雨中綻放得如同火焰，更像那日的晏晏晴光。回憶如默片回放，我悵惘同時卻也幸福著，是姨的話，我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