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守護神

那一次,在噩夢中驚醒,迷濛之中,恍惚覺得身後有一個魁梧的神明,安靜地佇立在那裡,深深凝望著我,翅膀籠罩著溫暖的金色光芒,將我小心地包圍,守護在它的庇佑之下。我輕輕轉過頭,卻見你疲憊地倚在床邊,面容憔悴,摻著幾縷銀絲的頭髮有些凌亂,正均勻地打著微鼾。

被推上手術台的那一剎那,我徹底絕望了,雖然還在掙扎,但潛意識中早已默認了即將切除扁桃腺的命運。心,冰冷得仿佛嚴冬的雪山,被封存在揮之不去的黯夜中,麻木地望著無論如何也逃脫不掉的命運。腦海的一片混亂中,還不斷回放著幾分鐘前實施麻醉的場景;我掙扎著,哭喊著,哀求著直到聲嘶力竭,你卻全然不顧,只冰冷地望了我一眼,力道並未鬆懈,協助醫生將我按在椅子上後冷酷地轉身離開了,沒有猶豫,沒有回頭,任由針帶著苦澀的麻醉劑深深地刺進我的扁桃腺中……我感到一陣窒息,但我並沒有哭泣,只狠狠地看著你遠去的背影,眼前卻浮現出小時候的情景。曾經,你讓我我騎在你肩上,我嚇得大哭。你生怕我坐不穩,摔下會疼,就緊緊扶著我,柔聲地說:“爸爸在,別怕。”我立即停止了哭泣。那時你的力量讓我有一種永遠的安全感,而現在卻讓我如此痛苦不安。恍惚中,我只覺得疼痛夾雜著怨恨一同撲面而來。

手術過程中,我似乎記不起更多的了,只記得刺眼的無影燈光、冰冷的金屬敲擊鐵盤的聲音、刺鼻的藥水味、戴著口罩的白衣惡魔,還有,真切的疼痛,那深徹骨髓的疼痛……我想像著你仿佛也穿著白大袿,混入那些“白衣惡魔”當中,臉上掛著詭異陰冷的笑。

麻醉藥力逐漸減退,一陣讓我近乎昏厥的刺痛襲來,傷口處依然流著血。我不停地吐出混著血液的冰塊。那冰,冰冷不了疼痛,卻冰冷了我的心。這時,你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溫熱的鹽水,輕輕走到我的病床前,眼睛中布滿血絲,我卻絲毫未察覺。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還疼嗎?”我料定了你是罪魁禍首,看到你關切的微笑竟越發虛假,不禁怒火中燒,猝不及防地一揚手,打落了你手中盛著鹽水的碗,隨著一聲清脆的,瓷器摔落的聲音,那瓷碗頃刻間化為了碎片,一碗水,全部濺在你身上。我看見你驚詫地看著我,愣了一下,隨即俯下身,一語不發地小心拾起瓷碗的殘片轉身離開了。瞬間,我發現你的目光中有一絲無奈,還有一縷淡淡的哀傷。

那一刻,我心中的仇恨頓時在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竟是深深的自責!我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啜泣著,獨自舔舐著深深的傷口,只覺得滿口的苦澀。心靈和身體的疼痛同時襲來,我感到一陣眩暈,只覺得很累,很累。

痛苦而疲倦的半夢半醒中,似乎有輕輕關門的聲音,我下意識地用手撐著床,忽然發現床邊不知何時壓了一張紙條——“馨馨,感覺好點了嗎?爸爸能理解你的痛苦,發泄一下也就沒事了,其實,一時的疼痛可能避免你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痛苦,你可能非常恨爸爸,可爸爸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為了你的將來,我不得不這樣做啊!你將來會明白的……”以下的再也看不清,因為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了。淚眼朦朧中,我又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將一個小小的身影穩穩舉在肩上,向著落日餘暉的方向緩緩前行。

夜裡,我被噩夢驚醒,恍惚中仿佛看見你站在我身後,小心地將我籠罩在你溫暖安全的庇護下,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小聲地說:“爸爸在,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