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的傷

一輩子的傷

作者嚴忠貴

一晃多少年了

那個夏天的夜晚

我站在飯館門口

昏黃的街燈下

你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驚愕里

然後在我呆呆的注視下

消失在夜幕的深處

當時我知道你看見了我

而冷冷的怨恨的不予理睬

無數次回想那個銘記終生的畫面

分明感覺你是含著淚的

神情楚楚可憐身影孤獨

我恨當年的自己怯弱

怎么不敢上前半步

更恨當年的自己殘忍

連打個招呼也吝嗇

如今還恨當年的自己虛偽

用冠冕堂皇的道德寬慰自己

而後再也沒見過你的容顏

只是過了若干年

我的孩子都已蹣跚學步了

才聽說你當年曾臥床幾個月

內心的傷口難以癒合

才聽說你被一些所謂的朋友冷嘲熱諷

敏感自卑的你該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才聽說你與人離家私奔了

為了報復你可憐的母親

也是對我的懲罰

從此銷聲匿跡杳無音訊

我曾收到一封沒署名無地址的信

字裡行間全是對我的怨恨

於是理所當然的哄騙自己心安理得

沒想到一旦觸景就生情見物就思人

那些相識相知的過程歷歷在目

霧霾難以浸蝕

歲月的塵土總被思念拂拭

在一個朋友家裡初次見面

你那大大的圓圓的黑亮的眼睛震撼了我

你那清秀而略帶羞澀紅暈的臉龐

讓我瞬間迷失了自我

你那文靜的舉止

輕聲細語的談吐

無不給我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當你轉身離去

那系縛著黑色長髮的紅頭繩

一直紅艷艷的閃現在我的夢裡

如今一直紅艷艷的閃現在我漫長的痛苦的記憶里

我們曾多少次在寒冷的冬夜裡約會散步

各自訴說著人生的辛酸艱難

一致認同你我的苦難命運是罪魁

如今才意識到

你我的性格也是苦難的幫凶

你生活在一個貧困的工人家庭

住的是透著光漏著風的棚屋

國中畢業就輟學在家

繼父是個猥瑣而卑劣的男人

曾多次處心積慮的覬覦你稚嫩的秀色

你勤勞軟弱的母親心知肚明

卻又無可奈何

只能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加以防範

那時的我在夜色里看到你

燃燒著希冀的黑亮的眼眸

我踮起腳尖緊摟著高挑的你的瘦弱的肩膀

扮演著強大

真心希望能庇護你未來的人生

如今我清醒的知道

當初的自己自卑感根深蒂固

幼年的我身處文革亂世

地主子孫的家庭成分備受社會歧視

受社會迫害的母親製造家庭暴力

在頑劣的兒女身上泄憤

讓年輕的我膽小如鼠卑微如狗

事實上倒是我迫切渴望你能給我愛的溫暖

有一次在街上相談甚歡

一輛車子從背後疾馳而來

你迅速將我拽到路邊

那驚惶在乎的神色勝過任何海誓山盟

當時內心的那份感動仍然記憶猶新

那年的冬天的夜晚特別的冷

可是在寒風凜冽的路邊曠野

我們常常相擁著忘了世界

身體總是火熱火熱的沉浸在幸福里

夜深了離去時牽著手依依難捨

只是因為你隨母親去都昌老家過年了

只是因為我寄去的熱烈的信如石沉大海

只是因為明知你不在仍固執的去你家

與你那猥瑣的的繼父聊天

只是為了嗅嗅你在屋裡殘留的氣息

只是因為終於等來了那么一天

我興沖沖的奔向你家

只看到你母親卻不見你的倩影

得知你沒有回來

你難以想像我當時失落的心情

當你母親告知我可能你不會回來了

你老家的親人不願你遠嫁外地

痛苦的我敏感的我終於爆發了

和你母親說了一些激憤絕情的話

甚至發誓般誇下海口找個比你更好的女人

今天我才知道當初是何等的幼稚衝動

事情遠沒有我想像的那么糟

或許是你母親的試探或者有你的某種苦衷

你的母親曾死死的拉著我離去的手

我卻無情的甩開憤然離去

刻骨銘心的愛變成了強烈的恨

一條筋的認定你背叛了我

於是在母親的追問下咒罵你

於是好強而暴躁的母親便上門吵鬧為我出氣

弄得彼此尷尬局面毫無迴旋的餘地

於是我默許了母親到處相親

頗受一個女孩的青睞便一拍即合

於是得知你回來了很是傷心

我卻一味享受著報復你的快感

你曾經委託朋友約我見上一面

我明知你就藏在朋友的房裡

於是故意說些絕情的話傷害你

極其愚蠢地拒絕與你見面

這種殘忍的狹隘的報復

也讓我飽受了痛苦地煎熬

後來才明白傷害的快感僅是一現曇花

報復你更是兇殘的傷害我自己

總是難以忘記你

總是在夜深人靜時

無盡的痛苦噬咬我傷痕累累的心

最近又偶然聽說頑強打拚多年的你

在九江市區買了房兒女在讀書

卻患上了神經分裂症

時好時壞很是不幸

我幾天幾夜難以入眠

總覺得有罪過有愧於你

總想著能見見你幫幫你

但種種現實的因素的限制

一如既往怯弱的我

一如既往只有內心的願望

卻缺乏勇氣果敢地付諸行動

悲哀的我

或許只能繼續舔著內心難以癒合的傷口

在夜深人靜時痛苦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