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我們一起去割苜蓿

春天,我們一起去割苜蓿——這是每年春天,我最愛回憶的往事。

河畔的泥土泛濕、野草探青的時候,是我快樂的季節。仿佛我就是春天的使者,迫不及待地要把春來的訊息告訴河水,告訴田野。鄉村的春天是明亮的,不論是村頭的小樹林,還是山路上的牛車,它們都興奮著,懷著一顆蠢蠢欲動的心,跟探頭的麥芽一樣。

山坡上有太多的事物都在漸漸變綠,數也數不清,有淡綠的馬尾草,綠中帶點粉紅的苦菜,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嫩綠色的苜蓿。那些泛黃的枯草是冬天留給人們的記憶,小小的苜蓿芽們,在枯草堆里,黃土層下面,攥緊小拳頭努力地掙扎,打破了這一大片土地的寂靜。一叢叢的苜蓿芽像一群天真可愛的孩子,爭先恐後地探出腦袋來,暖暖的陽光下頂破泥土的那一刻它們是多么幸福,清新的空氣頓時充斥著它們小小的心肺。它們一定有一雙純潔的眼睛,在蔚藍的天空尋找白雲。看,它們那圓圓的小耳朵多么動人,在山風的吹拂下盡情地搖曳,它們肯定是在努力傾聽遠處夥伴的竊竊私語。我想,在月光如水的夜裡,它們一定有太多的話要給山風訴說,給花香傾訴,這種感動就像我看見母親炕角的母雞終於孵出第一隻小雞,在它頂破蛋殼的一剎那把春天驚醒。

家鄉有在春天割苜蓿的習慣,用苜蓿芽煮飯是家裡難得的佳肴。那時候,我還在村頭的村國小上學,每每放學鈴響後,我們都會撲向河畔的一塊苜蓿地,好像一群蜜蜂奔向花叢。把書本掏出來,擱在田埂上,書包就是最好的口袋,我們最喜歡拿著削鉛筆的小刀,輕輕割向苜蓿芽的根部,它們的莖稈是那么的嫩,只要輕輕一碰,它們便睡倒在我的手心。我們小心翼翼,卻又那么急切。我們就像一隻只晚歸的小田鼠,在地里盡情地嬉鬧,進行著不為人知的“陰謀”。當暮色漸濃的時候,土頭土腦的我們,便提著鼓鼓的、儘是嫩綠的苜蓿芽的書包,唱著不著調的兒歌沿著小路回家。

夜幕降臨,父母種地歸來,廚房裡昏暗的燈泡把全家人拉攏到了一起。母親圍上碎花裙,開始擀麵;父親卷上一根旱菸,坐在小木板凳上開始燒鍋;我則把一書包的苜蓿芽全部倒在清水裡,用清水淘一淘,然後放入鍋中和母親的面片一起煮。當然,大多數時候我們還會煮一些苜蓿芽,把水攥乾後,撒上鹽,調上油和醋,那是一道很可口的冷盤。月亮升起的時候,全家四口人圍在飯桌上,碗裡碗外都是苜蓿芽的清香。那樣的夜晚是我最幸福的記憶。

長大後,來到城市生活,再也沒有一塊可以讓我在春天跑進去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割苜蓿芽的苜蓿地了。我總在黃昏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關於苜蓿的往事,那點點滴滴的細節總是牽動著我敏感的神經。我多想跟誰大聲說,春天,我們一起去割苜蓿,可是,再也沒有勇氣喊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