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頭”

我一直喜歡吃一種蔬菜,它叫“娃娃頭”。我不知道它為什麼叫了這樣一個不普通的名字,但是對於它,我甚至有種超出於喜歡的感覺,有一種親切與依偎感。

還記得四年級時,初到小鎮,與爸媽一起宿在繭都中學宿舍里,那時緊鄰而居的是劉偉家。

其實,那時劉偉家簡陋得幾乎稱不上一個“家”,他們整日生活在那個小小的宿舍里,相依為命。劉偉的爺爺奶奶早棄世而去了,僅有他外公外婆生活在鎮上的老巷子裡。

那時候,正是夏天,田野里的“娃娃頭”拚命地生長著,圓圓的葉片,綠得深沉,一下子,田野里便成了綠油油的一片。村裡的老人們常常在大清早用鐮刀割下來,很快,就能把一輛三輪車裝得滿滿的,拉著上街賣。

一天中午,我放學回到宿舍,見劉偉家中堆著一大堆“娃娃頭”。劉偉的媽媽則站在水池邊,快樂地哼著歌,仔細地用水沖洗著罐頭瓶。

我那時奇怪得很,不就是醃點“娃娃頭”嗎,即便是很好吃,但也用不著興奮成那樣吧?

我站在宿舍門前靜靜地看著劉偉的媽媽。她眯著小小的眼睛,用一雙靈巧的胖手使勁搓著瓶子,身子隨著歌兒有規律地擺動著,烏黑的頭髮也似應和著一般在風中飛揚。罐頭瓶被擦洗得乾淨異常,在陽光下反射出一股子的純淨和透徹。

我不禁對著風笑了。

醃製“娃娃頭”並非難事,但劉偉的媽媽卻格外認真,仿佛是為了完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我聽見劉偉媽媽帶著微笑的聲音說道:“我爸媽最愛吃醃‘娃娃頭’了,我每年必會醃了送去,他們高興,我就滿足了。”

站在那扇破舊的木門外,我忽然有種猛然的醒悟與說不出的感覺。

多么美好的親情啊!

然而,數年之後,我上了初二,劉偉的外公突然病倒,不久就告別了人世。數月之後,劉偉的外婆也尾隨而去。

當時我與劉偉一個班,他外婆火化那天,他沒來。我見那空空的座位竟莫名地想起那一罐罐滿載著笑、滿載著愛的“娃娃頭”。

當年那個微笑著醃菜的女子,此刻的內心又如何呢?

“娃娃頭”,吃起來香香的,甜甜的,酸酸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