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時不必看得太遠

很多時候,人們都極羨慕那些胸懷大志、高瞻遠矚之人。很多人也紛紛給自己定下五年或是十年目標,唯恐給別人留下短視的印象。可是,有很多人因為看得太遠了,以至於迷失了當前要走的路。

很長時間,我都不明白,老家的誰誰誰勞動比我辛苦,收入比我低,讀的書沒我多,到過的地方沒我遠,可是每次回老家看到他們,他們都偏偏比我快樂呢?

最近,我跟母親聊到這個問題,她無意間說的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母親說:“他們呀,是無遠慮,也少近憂,只想安安生生過好眼前的日子,過好今天,圖個當下快樂就行了……”

我當時猛然怔住,這樣活著不就是我先前所認為的“目光短淺”、“胸無大志”嗎?我們常說,人要站得高、看得遠,如同下象棋,走一步至少要看到後三步,這樣才能穩操勝券,避免被動挨打,更能促使自己的事業和人生朝著“長”、“寬”、“高”的方向發展,從而得到長遠的幸福、牢固的快樂。這些年,我一直在這樣努力地去做,每天都告誡自己既然是個男子漢,就一定要把眼光放長遠些,敢做夢,有野心。可是我並未因此比誰更幸福、快樂,究其原因,也許正是因為我看得太遠,從而模糊或者忽略了眼前的生活,同時又根本不會抓住還沒有到來的幸福和快樂,結果看到更多的困難,自己將自己弄得緊張又倦怠,哪裡能快樂自在逍遙遊呢?

我不由得想起日本的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他有一個智障兒子,每天夜裡12時都要起身,天冷時竟也不知道穿衣服,大江健三郎就起來幫他穿衣服。這種瑣碎、辛苦又飽含痛苦的日子,大江健三郎堅持了40多年。他在73歲時回想過去,感慨地說:“20多歲時,如果我知道這種日子會成為永遠,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人生,我也許會沒有勇氣面對;40多年後,回頭看真實的日子,我反倒不覺得悲苦。對兒子的照顧增添了我無窮的精力,從而讓我的生活變得更有意義。”

大江健三郎的這番話現在看來非常耐人尋味,也真的可以從我周圍的很多人身上找到印證。像我老家的一些人,他們低頭勞動,埋頭過日子,不會看得很遠,也不會深謀遠慮,只需要踏踏實實地過好眼前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快樂時且快樂,逍遙時但逍遙,絕不聽風就是雨、看到風動就想著大廈將摧。既然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唯有快樂在心頭,那就珍惜當下,把最近的事做好,把最近的人關照好,苦中作樂,清清楚楚地得到今日的快樂和幸福就足夠了。如果看得太遠,視野自然模糊一片,原本好看的花也看不出那紅紅艷艷的花瓣,原本很小的困難和不如意也會進一步放大、誇張,心裡一再強調加強,最終看到的也許不是希望,而是讓人失去希望的絕境。

老人們愛說“前頭路黑洞洞”,是說我們的準備工作做得再多再完善,也不能將明天過得完美無缺、盡遂人意,未來在眼前是無法徹底預設和預知的,未來總有意外,總有叫人難以想像的地方,否則我們就沒有必要去未來里生活。因為今日就是未來,何必捨近求遠?未雨綢繆是對的,但如果把今天的生活都押給明天的風雨,看輕甚至無視今天的陽光與美景,這豈不是顯得更無厘頭,更遠離了生活的樂趣和意義?也許可以說,過好今天比看遠明天更重要,因為今天是真實的、真切的、真誠的,也是最能夠把握的,我們弄懂了今天的真諦,也就看清了明天的方向。

人一旦能夠真實、真切、真誠地過好今天,生活就擁有了最可靠的意義和快樂,好好活在當下,好好珍惜每一個“今天”,本身就是對不如意人生的超越,對悲苦人生的一種戰勝,對困難乃至苦難的直面和令人敬佩的抗爭。當我們回首往事,過去的就會變得無比甜蜜美好,值得驕傲和自豪,而不會不堪回首、心有餘悸,因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不值得重新變成壓力和桎梏。

現在的很多人都是看得太遠,走得太遠了,看到別人有了一棵樹,自己就想著怎么擁有一片樹林,走啊走啊,馬不停蹄地走,直到自己的欲望遠離了靈魂,自己距離自己太遠,結果來到神秘、悲涼的海市蜃樓般的自我迷宮裡,還認為自己擁抱了明天,贏得了未來。其實這樣的看、這樣的走,只是從一個黑洞來到另一個黑洞,在虛無的鏇渦里不能自拔,“很容易自己否定自己,道理打倒道理,最後理性大廈轟然坍塌”。

別看太遠,別走太遠,我們完全可以因此獲得五顏六色的快樂,使人生更幸福,“讓生活變得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