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已無言,花開一瞬

綺旎的相遇,只不過為痛苦埋下伏筆。

三年的陪伴,到頭來終不過是大夢一場。

枯萎了的身姿,無人來看。

曾記否,君遇我時,我還懵懂無知。不明白愛是什麼,情為何物。

只是,一株牡丹的命運,從來都不是由我自己掌控的。

天燼國,暮春三月。本應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只是,在藩鎮割據,自立為王的時代,從來都少不了戰火紛飛。

你是收復失地的神勇將軍,而我,只是你從南方帶回來的戰利品。被你植於庭院,日日賞玩。

你說你從未見過我這樣美麗的花朵,在極寒的天燼帝都--岐曌,沒有任何一朵花兒,能像我一樣耀眼。你說,我是你在這場戰鬥中唯一收穫的東西,收復三十六郡八十四都,都算不得什麼。與我妖艷的色彩比起來,所有賞賜與榮耀都顯得黯然蒼白。

你說,你會呵護我一生一世。你說,你會陪我到死。

你真誠的誓言,讓我笑著深陷囫圇。

執著的信仰,讓我無力反抗。

早朝歸來的你,甲冑燦爛。一臉興奮的容顏,讓我覺得惶恐。

事情果如我所料,男人一生拋不開名利。在名利的宦海里,有一個叫做殘忍的江湖。江湖裡,有人拋妻賣子,以求安逸。有人坑蒙拐騙,以資生存。有人丟棄尊嚴,以搏榮達。

作為一株牡丹,一株無力反抗的牡丹,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心貪。只會痴痴傻傻的守著信仰,守著無法觸及的信仰。

三日後,我被他親手奉予當今的皇上。金碧輝煌的大殿,人人對我睜大了眼。當我被他用紫色的玉瓶捧著,走上龍椅下高高的階梯時,大殿里一位臃腫肥胖的大臣,慌張的拍拍袖子跪下說:“天燼奇花,牡丹無暇。幸落帝都,天子無煞。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安康,國泰民安。”說完很虔誠的將雙手一舉,匍匐在地,對高高在上的龍椅拜了一拜。我聽到這樣的聲音,莫名的感到噁心。只是,一雙骨瘦如柴的雙手已打亂我思緒。那雙讓人厭惡的雙手,顫抖著輕撫我枝葉。嘴裡不禁喃喃道:“奇花啊奇花,果真是奇花,兀拖將軍,朕會給你加官進候的。”

他便急忙跪下道:“吾心只存天燼社稷,不曾藏有私心,還望皇帝陛下明鑑。”

男人的信仰是名利,而我的信仰卻是你。當我被你從溫暖的南方帶到極寒的岐曌時,凌遲般的氣溫幾近要了我的命。是你,日日夜夜的照料,小心翼翼的觀賞,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是有多重要。我對你產生了無言的依靠,你成為我窮極一生所追尋的信仰!只是,這信仰,讓我傷得遍體鱗傷。

愛已成傷,忘了何妨。

天燼慶靈四年,受萬人敬仰的兀拖將軍,舉鎮南三軍之力,直搗天燼帝都。整日沉溺於聲色犬馬里的天燼國皇帝,毫無反抗之力。一夜之間,江山易主,天色大變。逆臣當道,塗炭生靈。暴戾的他,一返往日溫慈常態。帶甲披刀,屠盡宮人八百餘口。

當鮮紅的熱血濺到我綠色的枝葉上時,我目感眩暈,難以相信。一個溫慈柔愛的將軍,竟也沉溺於名利的海洋。為奪帝位,將天燼國唯一的一朵牡丹獻予天子,只為讓昏庸的天子沉浸其中,讓他有時間集結兵馬,反叛朝廷。或許,在他將我獻予皇帝時,我就應該明白,他對我的喜愛,只是看中我能利用的價值罷了。

呵呵,愛是什麼?信仰又為何物?在一株牡丹的心裡,它相信:愛與信仰,其實就是一個能給它溫暖與照料的人,就像當初細心照料它,讓它得以在極寒的岐曌生存下來的那個人一樣--兀拖!它的愛,它的信仰!

同年十月,凜冽寒風中的天燼國皇宮裡,立了這么一座墳。墳頭是一朵石刻的牡丹,牡丹含苞欲放,雕得習習如生,卻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如同一朵有著妖艷色彩的真牡丹,卻又似心死了一般,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