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一瞬

是夜,萬籟俱寂,燈火俱熄。所有的注視在美夢中迷路,只那一盆曇花仍軀幹筆直。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花苞輕微顫動了一下,花瓣便從尖端徐徐舒展開,如同風掠靜湖,吹起漣漪圍繞著月亮瑩白的尾巴一圈一圈擴散。原本凝固的沉默消失了,在漆黑的夜色深處,傳來一陣輕微而悠長的聲音久久繞樑。耳朵無法聽到這令人心悸的聲音,心靈卻能感受得到。黑暗裡,有生命正在寂靜地呼吸。

待它潔白的軀殼剛剛顯露雛形,花蕊就突然如垂下了腰身,緩緩散落的花瓣似是飛揚的水袖,隨著袖口的弧度,沁人心脾的馨香四散開來,仿佛生命的霧靄在氤氳凝結。花開花謝不過一瞬,我卻聽見一聲沉默的長嘆。

大音希聲,大雷如默。在黑夜裡有生命的輕微脈動。

我望著零落的花瓣暗自出神:生一年、長一年、沉寂一年、拼搏一年,沒人看到它的苦累;生一瞬、死一瞬、綻放一瞬、凋零一瞬,卻也沒人看到它的璀璨。若它偃旗息鼓便罷了,它卻獨自一人翩翩起舞,赴一場沒有看客的約。汗水留給自己回憶,美麗留給自己欣賞。花開花謝一瞬間,我卻在花影重疊間看見自己的影子:我何時能成為一個如曇花一般的人啊,就算沒有關注,也為己生長;就算展露一刻,也奮力拚搏。

沒人注意它沉重的翩躚,每一動都是幾年的功果;沒人聽到它寂靜的歌聲,每一響都是生命的絕唱。無人欣賞能奈何,生死一瞬又奈何,我寧在這一瞬間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我何其有幸,在擁抱曇花花開的一瞬,終於找到了安靜的心靈,擁有了豐富的啟示。生命本就該這樣,縱然演出無比短暫,也要做流星照亮夜空;即使偌大的舞台只你一人,也要一絲不苟,華麗謝幕。

思緒迴轉,那盆曇花還娉婷立在夜中。我仿佛看到它為兩年後再次獨自登台留下的汗水,那是曇花的堅韌;我仿佛又感到細碎的呼吸敲在心房,那是生命的重響。

夜已深,萬籟俱寂,燈火俱熄。

初三:津度度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