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園許奶奶

竹園是大源村的村民小組,是江西石城的一個小山村。竹園又分為里竹園和外竹園,我出生於外竹園。其實竹園的竹子並不多,只不過有幾戶人家房子後面各種了不大的一片竹林而已。

較早之前,在里竹園和外竹園住的基本都是姓許的人家,有幾十戶,繁榮一時。後來,許姓人家搬的搬、走的走、老的老、死的死。我家於上世紀70年代末搬入外竹園時,外竹園已幾無許姓家族。在我能記事時,親眼看到最後的一棟許家房子在風雨飄搖中變成廢墟。之後,外竹園只剩下我奶奶一人姓許,里竹園只剩下許勇波一家。

許勇波那時大概四五十歲,有老婆,但沒有孩子,他老婆有羊顛瘋。他家就在我們上國小一二年級的學校的隔壁。我們每次上學經過他家門口,心裡都七下八下的,擔心瘋婆子會襲擊我們。但直到我們學校合併到村國小,都始終沒有發生過襲擊事件。

也許和我奶奶同是姓許的緣故,許勇波偶爾會來我家串個門。不過,每次他來除了要走一些我家自製的鹹鴨蛋、豆腐乳、水酒,有時也會要點米,除此之外,兩家之間並無更多的交流。聽長輩們說,許勇波是好吃懶做的,基本靠討食過日子,加上娶了個瘋婆子,整個家是骯髒又凌亂,不像個樣子。

不記得許勇波的老婆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也不記得許勇波是什麼時候跟著走的,大概也是在我們讀國小的幾年時間裡吧,反正一前一後有點悲苦地離開人世,連入土都是村里人幫忙草草了事的。他家的房子不久也破敗並倒塌了。

我奶奶出生於里竹園許姓人家,幾歲時賣給附近姓溫的人家做童養媳,改姓溫。溫家只有一個兒子,與我奶奶還未成婚,便死在了戰場上。我爺爺是手藝很好的木匠,外縣人,因逃兵役,和我二爺爺一起來到大源村,靠幫別人打家具過活。二爺爺後來偷了爺爺賺的所有錢回了老家。爺爺孤身一人留了下來,後來娶了我奶奶,入贅溫家。

再後來有了我爹,爹姓了一段時間的溫。後來溫家過繼了堂親的孩子,並搬走了,就沒有再要求我們這邊姓溫。爹遂改跟爺爺姓。奶奶後來也改回許姓。

奶奶一生奔波勞累。早期和爺爺在大源村大坪頭組的深山老林里自搭窩棚、開荒種地;爺爺得肝腹水過世後,奶奶隨我爹娘搬到人口集中的大源組,租住在我外公的一間小房子裡;後來全家又搬到外竹園的自建土壞房子裡住。上世紀90年代我家又搬到了鎮上。以前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至死都不肯搬到鎮上的新房與我們同住,現在忽然有點明白了。所謂葉落歸根,她是離不開生她養她的地方,離不開歷代許姓居住了不知多久的根據地。

小時候,村裡有一位鄧姓老人曾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說竹園許姓一直沒有人能出人頭地,後來村子對面南山上一棵成了精的松樹,變成人形化名許松參加了某一年的科舉考試,並且金榜題名,考得狀元。發榜之後,官方敲鑼打鼓將皇榜及狀元冠帶送至村口,通知村人卻回覆說沒有許松這么個人。官方人員足足等了3天,也沒有人去領榜,只好打道回府。不久,村人看見南山上的一棵高大的老松樹開了花,那花鮮艷奪目,花形好似個狀元冠帶。松樹精的這一顯擺,終於讓老天知道了,於是發下指令,著雷公電母把這棵松樹劈成了兩半。松樹精死了。竹園許姓也從此開始末落。

鄧姓老人道,當時如果許姓村人有膽子大點的,去冒領了下來,許姓命運也許就會不一樣了。

然而,不知是故事還是真有其事。竹園許姓自我奶奶離世之後,再無許姓人士。里、外竹園也在較早之前就被逐漸遷入的外來姓氏占據,成為了雜姓村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