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路燈到另一個路燈距離四十二步。

或許不會有第二個人像我一樣在黑夜裡踱步,用腳步丈量燈距,或者說,很多人根本就忘記了路燈。路燈照亮了街道,使方圓之地延續了白天的輪廓與模樣,但自己卻被忽視,仿佛掉進了更深幽的黑暗中。

對於生命中充滿陽光的人來說,燈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物。

小時候,在外婆家,我會在繁星滿天的夏夜裡打一隻手電筒。不照扇著蒲扇的老人,不照在草叢裡聒噪的昆蟲,只是把那一束光照向天空。在黑色的夜幕下,我總以為那一道光柱可以穿越整個宇宙,或者可以照射到外星人,向他們問好……伴著蟲鳴,這種幼稚而快樂的夢在我的童年裡流淌了很多年。但是現在,打著手電筒,卻照不到快樂的尾巴,也穿不透這深似宇宙的悲傷。

葉延濱在《燈火的溫情》中說:“人生之旅常常有一段難以擺脫的黑暗,總會經常穿行於荒野無燈的境界。”身處荒野的人,也會渴望一盞為自己點亮的燈。

有一個冬天,當人們被飄落的雪花威脅著躲在被窩裡時,我已經在上學路上了。四周沒有一個人,伴著黑暗,只有路燈和路燈旁的樹透著一絲生機。走到燈下,仰望路燈,當雪花與橘黃色的燈光一起落下時,我仿佛沉浸在一種久違的寧靜的氛圍之中。

兩年前,我換了同學,換了老師,遠離了朋友,放學後只能隻身回家。晚上九十點,對於我身處的這座小城來說,已經是該說晚安的時刻。喧鬧了整個白天的小城完全沉寂下來,只有路燈還在默默地陪著我。路翻新了,夾著街道的樓房也變了一張臉,但燈光依舊,陪著我在這條路上孤獨地走了兩年。

在那“荒野無燈”的境地里,我總是習慣性地回憶,在回憶里,現實被襯托得有些寒冷。

在我的印象里,夜晚的屋子總是有亮光的,從那裡會飄出一家人的歡聲笑語。我沒有經歷過煤油燈的時代,但我知道,煤油燈的光雖然很微弱,卻能在黑夜中堅強地搖曳著,並凝聚成萬家燈火。而有了萬家燈火,一個鄉村、一座城市就有了溫情。

但是現在,走在小城的街道上向四周望去,我所見的是零零散散的燈光,像是被污染的夜空中散發出的微弱的星光。而更多的是連成片的黑暗,空洞洞的,黑得駭人。

也許,我所看到的不僅僅是無燈,更是無家,畢竟沒有燈的地方很難有家。古人沒有電燈,卻有萬家燈火:現在有了電燈,卻照不亮一個三口之家。現在的燈很亮,只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很遠。

說到這裡,我可以認為我所處的地理位置是一個無燈的曠野,這夜,愈來愈暗了。

上個星期,朋友發給我的簡訊中的一句勸慰又點燃了我的一絲希望。於是在這黑暗的曠野中,我成了一位點著燈的行人。但這燈火太微弱,微弱得讓我氣餒,微弱得讓我心酸,我不得不如臨深履薄,戰戰兢兢地小心守護著這微弱的燈火。

但我願像苦行僧一樣忍風耐雨、執著專注,為了不負這螢光般美麗的希望,也為了等待那盞可以喚我歸去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