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父親母親匆匆地上樓來拿了行李箱,又急忙下了樓,只聽見汽車急促的發動著,從樓下傳來一陣隆隆聲——震耳欲聾。此時此刻,就連這樣的聲音,於我,也是奢侈的。我緊緊地盯著窗外,聽著汽車行駛的聲音,在鉛華的夜城中漸行漸遠,正如同黑夜中的一點星芒埋沒在了宇宙這無垠的沙漠中,繼而覺得心裡無比的空,仿佛有風呼嘯著從那裡穿過——在沒有徵得我同意的情況下。

窗前趴著一隻蟬,一如伏在窗前的我。它在那兒“知了知了”地吼叫著,那聲音尤其的悽厲。我不言,將那隻聒噪的蟬用衣叉打落下樓,落在剛才被父親的貨車所軋過的路面兒上。我順手將眼鏡戴上,觀望著那隻被拋下的蟬——它一動不動的凝望著路口……迎面撲來一陣熱浪,把鼻腔和眼睛都吹得有些澀。我咽下一口水,哽咽地喃喃到“風大,真大”。

時隔兩年的一次短暫相聚也就如此粗糙的過了。

兩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了,比如說:一個人的習慣、一個人的愛好、一個人的專長,或者,一個人的心智……

比如兩年前的我,總是要和朋友們聊到三更才肯入睡,兩年後的我,會像個機器人完成指定程式一般準時上床睡覺;比如兩年前的我總喜歡刷微博,兩年後的我,用筆在昏黃的紙上鏇過一圈又一圈,微博上卻鴉雀無息;再比如,兩年前的我,能跟陌生人在五分鐘之內交流到做好朋友的程度,如今卻淪為弔影雁,厭透了溝通這回事;又比如,兩年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遇事不大悲則大喜,如今,褪去稚嫩,在那些令人頭腦發熱的事情面前也能泰然……

我從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堅強,直到在後來的這兩個年頭裡,我不得不堅強的過活。

離開父親母親之後,發生了很多不如人意的事,我漸漸明白,有很多事情需要我獨自去面對。必須且只能獨自去面對。可後來我也驚訝的發現,我越來越有能力去獨自承擔一些事。在兩年的成長時間裡,我流過淚,喊過累,怕過黑……可第二天醒來,我都會深刻的認識到:就算天穹被黑暗籠罩了九個時辰,太陽,總是會重新回來的!我深知,這是一個比昨天更堅強的我。

兩年前,母親將我送上麵包車——去車站的。車輪開始滾動的那一刻,我不曾回頭,可我卻無比的清楚,在我的身後,有一雙不捨的眼睛帶著熾熱的眼神在目送著行李箱的遠離,並且十指緊扣,緊咬雙唇!後視鏡里映著母親蕭條的身影,我將手心緊出了汗,卻不動聲色,就那樣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在鏡子裡倒退,倒退……終於,消失在悠長而昏黃的長街那頭……

今晚,我在陽台上注視著父親母親的離去,平日的理性全然崩塌,驟然明白,有個成語叫作“感同身受”!那么,父親母親呢?他們可曾回頭?手心是否攥出了細密的汗珠?我目送汽車遠離時的眼神是否與當時後視鏡里的眼神一樣……我目送著車尾出門右轉,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這些個無解的問題。

隔著紗窗,我久久地……久久地……凝望著路口,仿佛那輛車從未走遠——如同陰影戴上她的面幕,秘密地,浪漫地,用她沉默的愛的腳步,跟在“光”後邊。最後,從醉里吁出兩個字“再見”……可我明知,再見時的父親母親又該是何等滄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