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之中,魯迅的頭髮、鬍鬚十分粗硬,一根根地張著,仿佛將全身的硬刺都張開的刺蝟一樣,向這個社會表示著他的絕不妥協。
對於魯迅,我從未把他當成文人的魯迅,儘管魯迅先生在小說、散文、雜文的創作上,在中國小說史的研究上,在許許多多的方面,都有當下文人都難以企及的造詣和成績,但我更願意把魯迅當成一個戰鬥的魯迅,一個鬥士的魯迅。
魯迅的一生,是絕不妥協的一生。
魯迅,與當局絕不妥協。無論北洋政府,還是國民政府,眼裡容不得沙子的魯迅,往往義憤填膺,奮筆疾書,表達自己的激憤,表達自己的不平。
與當局絕不妥協的魯迅,不得已離開北京,赴青島、廈門,南下廣州,最後棲身於上海的外國租界,但無論如何,絕不妥協的性格絲毫沒有改變。從《且介界亭雜文》、從《準風月談》等等,即可見出魯迅的文風、魯迅的性格。
魯迅,與文人絕不妥協。梁實秋,林語堂,陳西瀅,胡適,蘇雪林等等,包括左翼聯盟的文學家,甚至文學青年徐懋庸,魯迅與他們都有過交手,有過論爭,而且激烈之程度,出乎我輩的意料。魯迅與無恥的文人,與吮血賣友的叛徒等等,展開了激烈的論戰,一個都不放過,一個都不寬恕。
《“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直罵得染實秋鳴金收兵,高舉免戰牌,永不言再戰。正因如此,有人說,魯迅氣量大小,是睚眥必報,錙銖必較。而我以為魯迅是絕不妥協,絕不寬恕,一個認真、堅定的鬥士。
魯迅,與自己的兄弟一樣的不妥協。魯迅的弟弟周作人本與魯迅關係非常親密,兄弟手足一同留學日本,回國後又一同住在北京八道灣的一座四合院內。但是周作人受日本內人的挑唆,兄弟交惡,最後直到絕交。魯迅與周作人,也許是矛盾真的無法調和,無法承受其辱,但是,魯迅的絕不妥協,絕不寬恕,我想一定是一原因。
與周作人斷絕關係,魯迅自己與家人搬出了八道灣自己購置的房產,另闢居所,到了也未再與周作人聯繫。倒是魯迅仙逝,周作人淪為漢奸,後從南京老虎橋監獄出來之後,以寫魯迅的舊事及分析其小說中的人物形象為業,悽惶度日。
正因魯迅是一個絕不妥協,絕不寬恕的鬥士,所以他對民族的希望、民族的前途還是看得非常清楚,非常真切的。所以,處在上海白色恐怖中的魯迅,與延安的毛澤東、周恩來保持著聯繫,聽過陳賡將軍紅軍長征的敘述,他甚至還計畫要寫一部反映紅軍長征的小說,可惜魯迅沒有來得及完成便仙逝了。
多年以後,大約是文化大革命甚或更早一些的反右派鬥爭時,有人問毛澤東,如果魯迅在世,會怎樣。
毛澤東答:要么緘口,要么在監獄呆著。
所以,魯迅早年仙逝,之於他個人,福邪,禍邪,誰也難說清楚。
而中國沒有了魯迅,又不知是民族的喜邪,悲邪。
不過一點,我是認定的,魯迅,是絕不妥協的魯迅,絕不寬恕的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