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昔花

小瀋陽說: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過去了。

有些事情,需要多去回憶。不然,容易遺忘。時間不會等你,一旦時間過去了,忘了,追不回了。所以,我想用文章來尋回我的記憶。不是刻意,不是做作,也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我只想認認真真找回我殘缺的斷片。

讓記憶回到2024年前,讓時間停留在那一瞬間。

恍惚中,朦朧中,又想起了那一幕幕熟悉卻又陌生的畫面,難以磨滅,難以忘懷……

仿佛是翠綠的竹林,那種綠是透徹的,不是渾濁的顏色;仿佛是灰色的石子路,一個挨著一個;仿佛是三幢並列的老房子,透著淡淡的鄉間特有的土味兒;仿佛是一個老人,挨在門前……

“外婆——”我正似脫籠的鳥兒,朝著那裡——敞開的門奔去。

往往,我都在剛進門時就碰到了剛要出來的她,外婆。難掩臉上的喜悅,她忙拉著我進裡屋,往往都是泡白糖水給我喝。往往,都是在我喝的時候問我:“媽媽來了嗎?”

“恩,來了,我先來的呢。”

她慈祥地摸我的頭,手很粗糙,但是手的冰涼讓我倍感舒適……

每次回來之前,她都親自送我們走一段路。一路上,她會囉嗦地問媽媽大堆瑣事,不厭其煩,直到目的地。然後,目送我們離開。我會調皮地轉身,很奇怪,沒此轉身都只看到她背對這我們。那身影,在抖動。與那偉岸的大山相比,顯得那么突兀。我知道,她很寂寞,一直很寂寞,舅舅舅媽都不理解她,不理解她……

那時候,她大概77左右。

又是好幾年過去了,她愈發老了。

怕她一個人悶著了,媽媽把她接到了家裡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懂,比如說那時候的我這個小孩子,又闖禍了,闖出了一個遺憾的錯誤。

飯桌上。

“我不要!我要吃炒蛋飯!”我撅起嘴抗議。

“你這孩子,真是的,就為你一個人重做,麻煩不麻煩啊?快點吃飯,不吃一邊去……”

外婆示意媽媽不要說下去了,接過話茬:“孩子,外婆做給你吃。”

“不要!你做的東西太髒了,我不要!”我一生氣,甩下筷子跑了出去。

……

事後,媽媽告訴我,外婆哭了,因為我的那句話。我很內疚,但,於事無補。當我向外婆道歉的事後,她什麼也沒說,沒怪我,只是叫我別放在心上。

童言無忌,既然連孩子也嫌棄自己,那么,她就有理由被大人嫌棄了吧。

一兩年又過去了,她更加老了,甚至,已經到了糊塗至極的地步。

媽媽那邊的親戚都不願意全權照顧外婆,他們打算輪流照顧她。那時候,我也長大了點,懂事了點。那段時間,是外婆人生的最後一個階段,也是我與她相處最長的一段時間。也是再那段時間裡了解了她大半個人生。

她說,她是童養媳,十五六歲就呆在了外公家裡。與外公結婚後生了9個孩子,加上從小夭折的,大概有11吧。那時候的日子很苦,吃不飽,穿不暖,生計成了一個大問題。每次說到這裡她都淚眼婆娑。外公死得早,他在媽媽還沒嫁人就去世了。後面的三十年,外婆都是一個人過的。

我經常幫外婆洗頭髮,因為媽媽不是經常有時間的。外婆的頭髮很長,沒有全白,只有少部分是白的,發質很好,柔順,不過稀疏,而且容易打結。一個慣例就是我每次都要幫她將全部頭髮梳成一個髮髻盤上去。她說,這樣子整個人就顯得精神多了。

時過境遷,她的記憶力日漸消退,已經近乎小孩子的智商了。她經常鬧笑話,於是就成了大人們飯後的笑料。

……

“阿珍,外婆走了。”媽媽對我說這句話的事後很平靜,語氣里沒有任何的起伏。我知道,她還沒有爆發。

我沒有相信,我以為她在騙我,但是沒有,外婆確實已經去世了。

剎那間,百感交集:詫異,心痛,後悔,慚愧……種種不同的情愫噴涌而來。為什麼,她那么快就走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和她分享,我還有很多的話沒有對她傾訴,我還有很多的問題沒有向她問清楚,我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做……為什麼,這么快?

我還記的,她那梳得光亮的整齊的頭髮,我還記得,她教我寫的那個“茶”字,我還記得,她給我喝的白糖開水……

然而,一切都已成為了回憶。

時間,太快,現實,太真。

那遍地散落的花瓣,那有關外婆的印記,那美好的往事。

朝拾昔花,昔花朝拾,多回憶回憶你的小人生吧。回頭看看,不也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