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道,益

“喔,你在哪兒?”窩在家中,翻亂著成堆的書,我正尋找著它。過去那么久,我還是沒能忘記她。雖然很兇,雖然那段時光並不美好,雖然我並不愉快,但是它使我受益匪淺。

正貼著門偷聽著爸媽的談話,他們要送我去學校。我是很不情願的,因為學校是個苦悶、無聊、令人討厭的地方——每個上過學的人都這么對我說。越想越恐懼。

忐忑不安地被父母拖到了學校里。“看,那個是教我們的黃老師!”隨著共苦的同伴所指的方向看去,我第一次見了她:一身茶色長裙,長發盤在腦後,滿臉嚴肅。黃秋風,和她的名字一樣,涼颼颼的。

學期過半,我並沒有想像中過得那樣艱苦,反而顯出過分的逍遙。正當我得意時,一股秋風卻捲來了悲涼。

黃老師突然對我加強了管理,從早上起,便被她揪去辦公室。因為所有的課都由她一個人上,我的作業便被一樣樣地遞上去批改,錯多沒寫都得抽手板。然後就被盯著看書。上課了,又是讓我獨自站在教室後,一個不留神沒認真,就得迎上她似劍般銳利的眼。中午,吃了飯,便隨著黃老師進學校廚房,背誦起課文。

整一天都覺得被重重壓迫,我發現,從前對學校的恐懼正是來自於老師。我害怕見到黃老師,懼怕那雙足以震懾你的雙眼。我不想去學校……

房門又開了,腳步聲再次漸漸逼近。“我不去……”我沙啞著喉嚨又喊了出來。人並沒有出去,我怒了,躥起身來正想發泄,卻一下子怔住了——黃老師來了。

靜得出奇,一大一小,兩人相互看著對方。“嗒——”我只聽見一滴汗珠墜落在了地面上。“走!”黃老師只吼一字,不由分說只拽著我朝著“監獄”走去。我猛得掙脫了,只顧跑。喘氣聲沒有規律地迴響在耳邊,我停下來,弓著腰,雙手撐著膝蓋,無力的歇著。而就在這時,只覺得手腕被鉗住了,又被捉著了。她也在大口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不住地轟炸著路面,想脫了線的珍珠。

被罰了,手心被戒尺敲得通紅。又一板下來,我受不住了,手順勢向後一抽,戒尺落空了……黃老師頓時懵了,他長久地盯著我,而我一直躲避他的目光。她大聲喊著:“怕啦!那就做好點給我看!”就在那一剎那,也不知怎么,我的心裡似洪波湧起,翻江倒海。我的自尊在那一刻被激發了,我覺得惱火,為何我總是受到折磨?我想做得好,我要做得好,我必須做得好,我要用行動來證明:我也是能優秀!黃老師啊,您就等著收好您的戒尺吧!

我紅著的眼對上了老師的眼,卻發現老師的眼啊,也布上了紅邊……

我真的覺得自己變了,每天早早來到學校,等著老師收作業。漸漸地從教室後面“退休”了,回到了原來的座位。我不再恐懼老師,反而鼓起勇氣迎上去。戒尺一次比一次少出場,最後被塵封在了黃老師的抽屜里。

我還是每天中午去老師那裡背書,黃老師依舊背對著我炒菜,那面掛在窗上監視我的鏡子早已布滿灰塵。我蓋著課本背書。眼睛透過鏡子看見老師。我從未打量過老師的臉:一條條皺紋在臉上縱橫,原本密密的黑髮,卻在此時夾拌著幾縷白絲。臉上還是沒有笑容。喔!不!那嘴角正在彎,慢慢地正翹起,黃老師笑了!

她漸漸轉過身來:“聽說古時候小孩子念書都要把頭搖起來。”說罷,黃老師大聲地、肆無忌憚地笑了好一陣,才又轉回去,接著炒菜。待她轉回去,我便偷偷地匿笑一聲……

三年級的時候,我離開了黃老師,帶著無盡的遺憾轉到了縣城裡讀書。從此,便再未見黃老師一面。我是多么想念你啊我!

“找到了!”我小心地從書頁中抽出一張照片:一個男孩正被一位婦女拉著手,極不情願地走在林蔭道上。

黃老師,誰還能再像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