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慚愧,國小時的我總是丟三落四,東西落在家裡總要人幫著送過來,媽媽上班早,上班晚的爸爸就成了主要的受害對象。所以在那段時光里,父親的背影成了我記憶中的常客。
依稀記得那一次,我的數學作業本落在家裡,只好偷偷跑去廁所打電話。電話那頭不知“嘟”了多少下,我頭一次痛恨起那鈴聲來。在我快要急瘋了的邊緣,電話的那頭終於響起了迷迷糊糊的聲音,帶著一絲睡意。只想著自己不被數學老師批評,我心安理得地忽視了它,急迫地開口:“喂,爸爸,我數學作業本落家裡了,你可以幫我送來嗎?”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後響起了一聲應答,於是我心安地關了手機。
當後邊的同學給我遞來了數學作業本時,我知道是爸爸給我送來了。沒多久,就響起了下課鈴,我走到了走廊,趴在欄桿上往下看――爸爸正走在操場上。
剛下課,操場上幾乎沒有人,就格外顯得空曠了。不知怎的,爸爸生得並不瘦弱,那一米八幾的高大身材此時卻顯得格外單薄渺小,在素紅與蒼綠相交的寬大操場上,他一步一步走得並不快,所以越發凸顯得孤寂。他的背影,沒有佝僂的脊背、蹣跚的步履,但在顰蹙之間卻能依稀覺察出他已不再年輕。就如一竿生長了多年的竹子,在竹林中它是蒼勁的、偉岸的,若是孤立在風中便能覺出它不那么鮮翠的顏色中走過的是數年光陰,那么微暗的顏色其實只是它不再年輕的表露,它身上正在老去的痕跡與它的負隅頑抗便在風刃中暴露無餘了。爸爸的著裝正是暗紅襯衣配黑色西褲,在跳躍著年輕光彩的跑道草坪間煞是惹眼,格格不入。他的背影安靜地移動著,安靜到讓我想起我是怎樣把他從睡夢中吵醒的,讓我想起我連一句謝謝都未曾說給他聽,讓我想起除了一本作業本證明他大費周章地來過,他是何等地默默。
那蕭瑟秋風中的背影瞬時被我染上了一層愧色而愈發誇大了――挺拔的背影、孤獨的背影、安靜的背影、默默而堅忍的背影……
現在,我開始回憶他各種各樣的背影:半夜為我折好被角後離開的背影,小時候準備背起我的背影,給我送中餐來後默默離開的背影,以及一次次給我送東西後走在操場上的背影。他的背影就像他為我做的事,是無聲的,我帶給他的許許多多小麻煩仿佛都能包容在一個個偉岸的背影之中。
父親的背影也許不僅是記憶中的常客,他更是我心中的常客。在心中,他不讓我看到他一年一年老去的面容,卻永遠在內心的柔軟之地留下偉岸的背影,因為他是我最親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