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抱抱曾經的自己

突然滋生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抱抱曾經的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7歲時的那個夏日。

我不想說天有多熱,經常跟在我屁股後面蹦來跳去的虎子,它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著舌頭,任我怎么拉怎么扯就是裝作賴皮般一動不動。7歲的我拎著鐮刀,跟著母親去收麥子。

母親的胳膊一划拉,就攬住了四行麥子,一鐮刀下去,都放倒了,腳一挑,就是一堆,割得很快。我只割兩行,也只是一行一行、一小把一小把地割。

很快,我就被母親遠遠地甩在了後面。想趕上母親,心裡一著急,手底下就出錯了。

一鐮下去,沒割到麥子倒割破了自己的鞋面,還有腳背,疼得呲牙咧嘴。脫了鞋襪,一道血口子。我沒有喊沒有叫,就像母親平常處理傷口那樣,抓了一點土,在手裡捻得綿綿的,而後撒在直流血的傷口上。看著母親不直腰地割著,我將那隻襪子塞進兜里,忍著疼,繼續往前趕,只是比剛進地時割得更慢了。

母親性急,她似乎已經聽到了“噼里啪啦”麥粒炸裂的聲音,頭也不回地催促著我“快點,手底下快點”。她打了個來回,到了我的跟前。見我繃著臉慢吞吞的,就踹了一腳,罵了句“沒聽見麥子都炸開了”,而後繼續彎腰猛割。

母親知道天很熱,熱得人直流汗,卻不曉得汗水流到傷口的疼。

那天臨近傍晚,母親照例拉我到池塘邊沖洗,我死活不下去,她才瞅見了我沒穿襪子的那隻腳,還有腳背上的傷。“沒事,都結痂了,兩天就好了。”母親說話時語氣很輕鬆,就像受傷的是別人家的孩子。

她或許不知道,一個7歲的小孩子,自己受傷了很疼很想休息卻不忍心丟下母親獨自割麥子的矛盾心理吧?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小孩。我的臉頰會輕輕地貼在她的小臉蛋上,說,好樣的,你真是個乖孩子。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0歲那年。

那時我上三年級,考試沒考好,很傷心,老師表揚別的孩子就像在批評我。母親從沒問過我的成績,――農活多得她都沒時間直起腰來,哪會關心這些閒事情?可我卻不敢直視母親的目光,似乎她什麼都知道。

那時,如果沒記錯,應該是一塊橡皮2分錢,一支鉛筆5分錢,一個本子8分錢。家裡是不會經常給我錢買學習用具的,可努力是必須的。貧窮出智慧吧,我想到了電池裡的碳棒。

那時電池也是稀罕的東西,不是開玩笑,家裡帶電的就一手電筒,還捨不得經常用,怕費電。還是在親戚家找到了一節廢電池,砸開,取出碳棒,我擁有了一支可以長久使用的“筆”。

學校的操場是我的練習本,碳棒是筆,反反覆覆寫,邊寫邊背。起先,一些孩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學習不好,還顯擺著學習?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只知道自己該好好寫,好好背,邊寫邊背。背了,會了,繼續寫,就當練字吧。後來呀,就有人開始學我了,用瓦片,用木棒,――誰在乎用啥呢,反正學習就是了。

就那樣,腦子並不靈光的我,漸漸地靠攏了優秀生。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小姑娘。我會在她耳邊輕聲告訴她:用自己的辦法拉自己一把,誰都會像你一樣走向優秀。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4歲那年。

那時我已經上國中二年級了,也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作文寫得挺不錯。只是,我不是一個長得清爽且伶牙俐齒討人喜歡的孩子,或者說,總是繃著原本很黑的臉很少露出笑容。

那一年的語文老師很是奇怪,每次講評作文,都會先說一句“這次作文寫得好的有某某、某某等”,而後將點到名的學生的作文當範文讀,最後總說一句,“時間有限,其他的就不讀了。”我從來沒被點名表揚過,作文自然也沒被讀過。而翻開作文本,評語、分數往往還差不多――我一直在“等”裡面,這讓我欣慰又窩火。而在初一,我的作文總被前一任語文老師當範文的。

那一年每次上作文課,對我都是一場折磨,恨不得將頭深深地埋進課桌里。而握起筆,又告訴自己要認認真真寫出最好的作文。

也記得是3月,全縣舉辦了一次中學生作文比賽,我是全縣唯一的一等獎,也是我們學校唯一獲獎的。頒獎回來,學校又召開了一次師生大會,讓我在大會上讀自己的獲獎作文。讀著讀著,我的聲音哽咽了。下面的掌聲響了起來,他們一定認為我是聲情並茂。那一刻,我終於將自己從作文講評課上的那個沉重的“等”裡面解救出來了。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女孩。我會攬著她的肩膀說,你真棒,陪自己走過了泥濘與黑暗!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8歲那年,抱抱那個在別人都已酣然入夢她依舊點著蠟燭勤奮學習的少女,沒有那股刻苦勁,她怎么會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中順利跨進大學的校門?

回望走過的路,點點滴滴都是付出都是努力,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到過去,抱抱每一階段里從沒懈怠過的自己。感謝她們一路扶持,才讓今天的我站在這裡――至少沒有讓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