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

兒時最美好的回憶,莫過於那一碗傾注了世間一切美好的蒸槐花。

是六、七歲的時候吧,那時每逢槐花盛開之際,外公總是帶著我和外婆去公園摘槐花,那時的外公身形高大,說話爽朗,走路頗為矯健,完全不像年過古稀的老人。

我們喜歡到公園裡的一棵古槐上摘槐花,那古槐盤虬的枝幹上點綴著一嘟嚕一嘟嚕奶白色的槐花,花的周圍簇擁著嫩綠色的枝葉,在五月和煦的陽光下,空氣中瀰漫著淡雅的花香,古人說的“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郁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出,浮香一路到天涯”也不過如此吧。外公總是帶一個凳子,放在古槐下,然後外婆扶著椅子,我扶著外公,幫他登上椅子。外公眯著有些昏花的眼,在團團新綠中尋找那一串串的奶白色。他眉頭微鎖,目光仔細地掠過枝幹,然後小心翼翼地摘下槐花。有時,槐花長得比較高,他則會費力地挺直腰背,抬起頭,眼睛眯成一條縫,一手扶著樹幹,一手高伸,身體略傾,有些費力地向槐花伸出手,然後在外婆絮絮的嘟囔聲中緩緩走下凳子,將一整枝芬芳四溢的槐花小心地放入袋子裡。每當這時,外公總會抬頭沖我笑道:“看,外公厲不厲害?”他的語氣頗為自豪,還帶著幾絲童真。我仰起臉,笑眯眯地說:“厲害厲害!”外公聽得心花怒放,幫外婆收拾好槐花後,寵溺地揉揉我的小腦袋,牽起我的小手說:“走,回家嘍!”於是我們祖孫三人在溫暖的陽光下,緩緩向家走去,那一刻,我覺得擁有了世間一切美好。

摘下的槐花總由外婆洗淨,拌上麵粉,蒸成一碗馥郁的蒸槐花,配上特製的汁,格外美味。每每在外公慈愛的注視下大塊朵頤時,我總將那碗香氣宜人的蒸槐花視為最大的幸福。

如今,外公已離去,他去世後,他那微微佝僂卻充滿活力的身影便不時停駐在我的夢中。

我們全家後來南遷,再也沒見到槐花樹,我只能在夢中見到以前祖孫三人在陽光下摘槐花的美好場面。舊人不在,槐花不現,如今,時空轉移,再也沒有那熱氣騰騰的蒸槐花,再也沒有外公溫暖的笑臉,再也沒有香飄十里的古槐,再也沒有那段天真無邪、充滿幸福的時光。但還有那一段馥郁美好的記憶供我細細回味,還有那一份愛將我包裹。我仍能感受到那碗蒸槐花中包含著的濃濃的愛――那份純淨又如海般深沉的、源自於外公的愛。

外公去了遙遠的地方,但他的愛仍在這裡陪伴著我,不斷激勵我,給予我力量,讓我跨過成長中的挫折。他的愛,將永遠停駐在我的心底,他的愛,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