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寒山,古寺。

我同好友來時,是個午後,陽光溫軟慵懶。曳曳竹林掩映中,灰黃的土牆,暗沉的紅瓦,檐牙高啄的,那是古寺雲霧。

前有雲一閣,後是雲霧禪寺。禪寺前,雕刻著不知名古紋的黑色香爐升騰著裊裊煙霧,兩邊各排紅燭狹長的黃焰顫抖在風中,任憑燭台落滿蠟淚。黑木的鏤門,紅漆的圓柱前,清秀的小和尚著灰袍坐在階上,溫慈的老和尚著黃衫立在柱旁。靜看燦黃陽光中浮塵滌盪。

陌生的面孔,許是許久不來的緣故,我倒莫名驚訝原來寺里也有和尚,這訝異也只是默默按捺在心中。覺著以“和尚”相稱失了尊重,帶有幾分輕佻,又不知如何稱呼。旁的阿姨喚的是師父小師父,我卻又覺得平添彆扭,乾脆乖乖閉口不言。

直到問起,我才知原來這小師父竟只比我大上一歲而已。眼神飛快地掠過小師父,掠過他剃去毛髮的頭,幾分悵然。他不過比我大上一歲而已。

好友喜愛交友,小師父也不是我以為的木訥羞澀,他們倒極快地交談上了。小師父講的是他入寺前的生活。小師父從灰袍里掏出手機,給我們看他以前拍的照片。人群環繞的賽場上,那時還留著利落短髮的他擺出帥氣有力的出拳動作,眉眼彎彎,笑容陽光,自信開朗——那是他一次柔道比賽後留下的照片。

“那個時候沒想到現在會上山的啊。”小師父說道,表情並無變化,臉上依舊帶著燦然大方的笑意,我卻覺得他這語氣里有失落。

照片裡,他一身白色柔道服神采奕奕,如今一身灰袍空蕩更顯得身量消瘦。

照片一張張翻過,最後停在一張合照上,兩排同齡人的少年穿著統一的白色柔道服,腰間瀟灑地繫著同色衣帶。他指著這張照片輕聲說,這是曾經他們隊的隊員。他說這話時,眉目舒展,眼角眉梢都帶著淡淡歡欣,我猜他是想起曾經賽場上訓練場上的生活了。

小師父對寺里的生活倒談得極少。我只有大致猜想。偶爾擺弄擺弄手機,不常有下山的機會,誦誦佛經,打掃打掃寺里,平平淡淡地過著。但這只是我的臆想,事實怎樣,還要問罷才知。

但不過是極短暫的一次偶然遇見罷了。後來空閒再去禪寺,沒再見到。

我偶然問起好友,是否還記得那個小師父,她似是淡然地微笑,說,畢竟他的生活和我們不一樣。

我想,塵世間,人群來來往往,庸庸碌碌也罷,沒有哪兩個人的生活會一樣。但相同的是難以捉摸的戲劇性。我們永遠不知下一瞬會發生什麼,茫然也罷無措也罷,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現在,把握現在了。

前些天借了本釋戒嗔的《戒嗔的白粥館》。小和尚戒嗔由於家裡窮被送上山,開始的日子每天打掃了寺里後便仿佛無事可做了,戒嗔便坐在階上,安靜地看樹上偶爾飄落的葉子,那時他是茫然的。釋戒嗔是個神秘且智慧的和尚,他通過小和尚戒嗔的生活所見,那些施主的經歷和苦惱,講述禪意的故事,戒嗔也從而掌握這種生活方式。他告訴我生活的禪意要從生活本身中找。

我常追問自己是否找到,也常想那位小師父的經歷怎樣,想他現在如何。

而想起最多的是那樣一個場景。

那天下午,那位老師父並未開口講一句話,他自始至終只是立在紅漆圓柱旁,含笑注視著我們和小師父。直到我們離去,他卻開口了。他從容地低聲誦起一段佛經。我是知曉的,那段叫做《大悲咒》。我不知他為何唱這首,也不知為何這時唱。也許興起而歌,也許有什麼別的也許。

而我唯獨知道,當我和好友慢慢走出禪寺,聽那誦聲盤鏇在禪寺上空之時,仿佛有朵白蓮,悄綻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