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正月里的一個下午，天氣有些陰冷，我與母親去鄉下的一個親戚家拜年。回來的時候車卻出了故障，我們很無助，只好在路邊攔車。
等了許久，一直等不到客車。試著去攔車，只有一輛小貨車停了下來。司機是個鬍渣滿面的中年男人，他有些不滿地嘟囔：“只有一個座位了，要上就快點！”
我朝著車裡望了望，車裡已經坐了幾個人，僅剩的狹小空間的確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這是一輛運建築材料的小車，車後堆了滿滿的沙子，如果坐在後面，乾淨的衣服肯定會沾上骯髒的泥沙。
位置留給誰呢？我還是母親？我犯了難。
“你坐前面。”母親毫不遲疑地說，並替我拉開了車門。我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鑽了進去。
轉過頭，透過車內那塊模糊的玻璃看母親，她正爬上車，小心地扶著把手，一隻腳吃力地跨著。母親有些胖，再加上那件舊的青色棉衣，她的身影在旁人眼裡興許就有些臃腫而滑稽。然而我的鼻子卻發酸了，眼淚像是要掉下來似的。
母親坐在那些我認為骯髒的沙子上，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樣。車子發動了。
烏雲大塊大塊地聚攏來，天愈發地陰沉了，不一會的功夫，天上竟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我急忙轉過身，看見母親拿著車上的遮雨布蓋起頭來。看見我，她只是淡淡地微笑，仿佛在說她沒事，然而無情的雨絲正在恣肆地往她的臉上、衣服上掃著……
車停了，下車的時候，母親因坐久了那個奇怪的姿勢，竟有些站不穩，我趕緊去扶她下來。母親的衣服全濕了，鞋子上也沾了好多泥沙。我不知怎么了，眼淚又好像要要掉下來。
母親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笑著說，沒事。她又忽然著急起來，說，我們找個地方避雨吧，不然你淋濕了，又得感冒了！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落下。
我突然想起，母親饋贈給我的，不僅是最後一個位置，還有家裡最溫暖的那個房間，最舒適的那床被子，甚至，她還給自己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疤痕，以此饋贈給我最鮮活最美麗的生命。
而我，又饋贈了母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