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自由

冬日的黃昏,如此悽美。尤其是在冷雨的小小滋潤後,讓人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我厭倦了騎著車,在馬路上飛馳的感覺,然而卻莫名地喜歡上了背著單肩包,在落盡葉的小道上尋找歸處。記得有一次我突然發現,昔日總抬頭走路的我,如今卻已經喜歡把目光拋棄在地上,莫非我是在尋找已經逝去的光陰和記憶?"人總是在面對坎坷時嘗試著長大。"這句話我早已忘卻了是在何時記在心裡的。那片被人踐踏了數次,昔日五彩的樹葉卻告訴了我,人也總在回憶消逝中嘗試著成熟……

今年的歲末,這般寂寞。一個人的陽台上,我常常看到我那盆落去花兒的海棠。她的身旁,卻有一隻灰黑的烏鴉在很享受的沐浴暮光。曾經的我,厭惡烏鴉。不光是因為它的外表不美,叫起來也不動聽,更重要的是它的名聲太糟糕。烏鴉,總是晦氣的象徵。烏鴉甚至曾被我認為是庸俗的,它吃一切它能吃的,即使是骯髒的,讓人難以接受的。畫眉與黃鶯在展翅高歌之時,總伴隨著人們不斷的掌聲與欣賞的目光。而面對烏鴉,卻怎么也說不出誇獎他的言語來。人們總希望類似烏鴉這種不吉利的、污穢的事物遠遠地離開生活之中。殊不知,越是這么認為,越能感覺生活中的污穢竟是那么的多。

把你的想法從唯美與美好中拔出來,你會像我一樣恍然的發現。世間太過於完美的苛刻要求,總會留下一些錯誤的陰影。恐怕烏鴉的悲劇就是這么造成的吧。那些被人們稱為美麗鳥兒的飛禽們,用盡了一切的辦法想把自己的美展示給人們看。有時我唏噓,鳥兒都知道給自己的人生留下意義。而我們卻失常迷茫。但我對烏鴉­—— 這種被人鄙棄的鳥兒,卻有另一種理解。

烏鴉真的是骯髒的嗎?烏鴉就真的如此庸俗,沒有自己的方向與意義嗎?我有時真的為這所謂“帶來晦氣”、“只是守衛在死亡門口”的灰色鳥兒抱不平。沒有美麗的外表有錯嗎?沒有美妙的鳴叫聲是墮落嗎?當我望著烏鴉在暮光下的剪影,獨自為他嘆惋的時候。烏鴉卻抬起了他的頭,露出深邃的眼神,張開灰色的翅膀,向著夕陽飛去。耳邊只剩下了他一聲渺遠的鳴叫。他竟如此不屑人們對他的誤解。他不在乎人們將怎樣的醜陋月怎樣的罪惡加在了他的身上。

人們追求著幸福,追求著榮耀,追求著做一個被人們誇獎得無比完美的人。有時我也常徘徊,我應當追求什麼呢?我再次把目光投給了烏鴉。醜陋、庸俗、低賤、邪惡……這么多的形容詞加在了他的身上。這些都注定了烏鴉是一個人們眼中的悲劇啊。那他又追求什麼呢?追求有朝一日能洗去惡名嗎?不,他不這么想,也不能這么想。他卻總用一顆隨性的心,追求著自由。人們不會用陰辣的手段去捕捉一隻醜陋無比的鳥兒,總希望離著他遠遠的。烏鴉永遠不會被人們關在籠子裡,像一隻黃鶯一樣被人觀賞著。縱使有一雙美麗的翅膀?奈何無力飛天啊。失去了自由的鳥兒怎么會完整,就像失去了思想的人算是人嗎?我讚賞烏鴉懂得自由,崇尚自由。他何嘗不是為他短短十幾年的生命里,留下了自由的痕跡,留下了生命的意義?為何他不值得我們去歌頌呢?

在西方國家,烏鴉甚至被人們驅逐。他們只有飛去了鮮有人問津的墓地。守墓人從來不驅逐烏鴉。因為墓地不正是人們印象中烏鴉本該呆的地方嗎?呵呵,人們總是強迫著自然順著自己的意願去做,難道是神規定了烏鴉只許呆在墓地里嗎?不過,即使如此,烏鴉的自由也沒有被剝脫。他們成群結隊,去他們想去的地方,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天地浩蕩,星河燦爛,他卻甘做一隻灰色的烏鴉,避開了虛偽的正氣,來到了死亡門前,尋找他嚮往的自由。他肯定也有過徘徊,有過猶豫,自己走的難道是不歸路?心裡的呼喚最終告訴了他,世間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在於你所創造的是否存在著價值。

烏鴉泣鳴著,他穿上了灰色的羽衣。那不是偽裝。沒有誰告訴過你自由的顏色一定是五彩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喜歡與我的那些花兒相傾苦楚,常常看到他在陽台上與花兒做伴。他是孤獨的?獨自深陷在塵世?除了烏鴉拋開名利,追尋自由的高尚品質外,我也更欣賞他為了同伴而奉獻的精神。很多種烏鴉喜歡啄食腐肉。他們在找到一塊腐肉後,總是將同伴邀來共食,絕對不會自己獨吞。烏鴉雜食也不是他庸俗的變現,難道我們人類不是雜食的嗎?而我們人卻不一定都知道共享這個道理。

天空中沒有留下痕跡,但我已飛過——泰戈爾說,“也許烏鴉夢想成為老鷹的嘗試失敗了,但純真的孩子卻告訴我們它是勇敢的!”

烏鴉並沒有軟弱到墮落,他依然勇敢,他用醜陋的外表面對著世界,是希望讓他還能用嘶啞的聲音來歌頌他自己的生命。烏鴉不是邪惡的,他揮舞著灰色的翅膀帶來五彩的夢,那個夢帶領著所有的烏鴉飛翔,找尋不滅的自由,找尋真實的生命!

短暫的日暮,漫長的思量,刺骨的晚風,溫暖的寂寥。我收回瞭望向地平線的目光。我知道,在那望不斷的天涯,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履行著對自己生命的承諾。沒有耀眼的光環會怎樣呢?烏鴉說了,他無所謂……

就算我是一隻被人唾棄的烏鴉,我還能飛翔,我還能追隨著日暮,尋找屬於我的,灰色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