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那天,我坐一輛舊綠的公車,到效區去,車在一個站點停靠著,等著行人上車,人很多,大家都擁擠著,卻都一齊靜默地看著窗外。

窗外的風夾雜著了隱隱傳來的枯草和秋果的氣息。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天了,灰青的晚天被縷縷的殘雲點綴著,殘雲被絲絲的夕陽斜照著,呈現出淡淡的淺紅、淺黃色,隱隱有一種莊嚴神聖的大氣勢。一片稀稀疏疏的秋鳥在遠空彷徨著,發出奇異的“沙沙沙”聲,仿佛一群精靈。我知道,秋天很快也要過去了。

一切靜默著,一切喧囂著。也許在一切即將消逝的時候,人們才猛然驚覺時光之無情,因而對一切變得更加珍惜起來吧。窗外的街上,小販們加緊叫賣著,行人也加快了腳步,有的店面已經在關門了,老人則坐在沿河邊石椅上沉思,看那河邊垂釣者最後的等待,光漸漸暗淡,人的面目也漸漸模糊,好象一切都在消逝遠去,黃昏因而也就變得漸漸的張惶起來。

是啊,生命對於黑暗有著一種天然的驚悸,黑夜來臨的時候,一切就要步入夢境,也許那是另一種美麗,也許,那只是一個惡夢中的終結,明天是否會繼續,誰知道呢?一想到充滿靈光卻脆弱的生命就要被層層黑雲覆蓋包圍著,在黑夜和死寂中完全失去知覺和活動,度過漫長的時光,就讓人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恐慌,透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一幕奇特的畫面映入了我的眼帘。一個頭髮花白、身著舊中山裝的老頭推著一輛破舊的腳踏車,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費力地擠了出來,先是看到他的花白的頭髮,然後是腳踏車的前輪,接著是他那駝曲著的背,再然後是腳踏車的後半部分,上面居然坐著一個胖得不能再胖的老太婆,也是一頭花白的頭髮,一身舊碎布衫勉強地包住她那滿身的肥肉,看來是胖得不能再走路了,出門只能由這老伴用車載著推行。

老頭的歲數看樣子也快有七十多了,推行起來十分的吃力,特別是街的人群特別擁擠,有的地方還有一些上下坡,老頭往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將車通過,所以行不多遠,老頭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車上的人一齊伸長了脖子,看著這對蒼老的老夫妻,臉上露出感動的表情。

這時,這對老夫妻出了人群,沿著街道走了幾米遠,轉一個小彎,進入了一個支道。就在他們轉過彎道的一瞬間,我看見了那老太婆,她的臉顯然已經因為肥胖而變了形,但她卻是在咬著牙,臉上也是累得一片汗水,因為夕陽的光此時正好照在他們的身上,所以我在車內也能夠看見。我很奇怪,難道是因為她身體不適發生疼痛,還是因為坐在車上不能行動而難受?就在此時,我猛然看見她的另一隻腳在地上一拐一拐地撐點著,我恍然大悟,難怪他們走的時候有點一顛一顛的,原來她在用另一隻腳幫老頭推行啊!也許這一對老夫妻有著成群的兒女子孫,也許他們只是相依為命的老鄰居,也許他們只是出來看看這夕陽的餘光,也許老頭是在送老太婆去老中醫那看看小毛病,也許……這艱難而又幸福的一對啊!

車上的人和我一樣,默默地注視著這一顛一顛艱難行走的老夫妻,眼睛漸漸濕潤起來,這時他們已經轉入到岔道里去了,留給我們的只是背影,夕陽的光越發的燦爛起來,照耀得整個岔道一片通亮,好像輝煌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