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生下來的時候就被親媽丟在了冰天雪地里,出來拾柴火的啞巴看見了她,抖著腿把她抱回了家。
啞巴很能幹,給她和米糊,又給她做了幾件破褂子。一月隆冬,時間在寒風呼嘯中過去。她一點一點長大,眼光也一點一點變得高遠。村裡的孩子都不跟她玩,說她是沒娘養的野種!她開始討厭這個養她長大的村子,也開始討厭啞巴。啞巴知道她被欺負後,愣是追了那孩子一天一夜,只為讓那孩子跟她道歉。啞巴擺了一個小攤,每天風裡來雨里去,兩手凍的生瘡潰爛,但她仍樂此不疲,啞巴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可她卻沒有喊過她一聲娘。她嫌啞巴不會說話,只會啊啊的哼唧,跟別人吵架也是比手劃腳,沒人能看懂她的意思。終於到了上學的年紀,她每天望著村里上下學的孩子們,眼裡滿滿的羨慕,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們都背著精緻的書包,活蹦亂跳地昂著頭,從她身邊神氣地走過去。她又羨慕又嫉妒甚至還夾雜了些恨意,她以為啞巴不會讓她浪費錢,去上學。可是沒想到啞巴卻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啞巴對她說,孩兒啊,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是個睜眼瞎,娘就算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啊!可惜她聽不懂,因為啞巴用的手語。再後來,她終於考上了個好大學,也終於擺脫了這個村子。但她卻時常又夢見啞巴,啞巴對她說,自己在村里挺好的,不用掛念她。可是她就想回去看看,但她又不願回到那個令她覺得羞恥的地方。於是再見時,她與啞巴已經分隔兩地,她在墳墓外,啞巴在墳墓里。村里人說啞巴突發疾病,還沒等送到醫院就已經走了。是的,啞巴再也沒有醒過來。送喪的時候她鎮定的讓人害怕。她從容地安排好啞巴的後事,就像啞巴安排她讀書一樣。只是驅車回城時,她的眼淚才肯掉下來,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啞巴過往的一切,啞巴對她笑,摸她的頭,要她好好讀書,給她做飯,為她織布做衣服。這些小事,從來都被她忽略了。她想起了,啞巴剛把她抱回來時,臉上燦爛的笑,即使自己凍的瑟瑟發抖,也要把衣服裹在她身上;啞巴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就為的她能有一個好書包,一支好鋼筆;啞巴不會說話,卻總喜歡在她耳朵邊上嗯嗯啊啊。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放聲的大哭,嘴裡喊的都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