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裡倒是能夠看出一絲憂傷來的,也許在意識的最深處,那個終於得到了奢華的郭小四,抱著一股砸給你們看的心態。就像他劃分這個世界的原則,公開場合說的話,他要的就是成功,罵他的人沒成功,都是屌絲。
他曾經也是個屌絲。所以他理解屌絲的渴求。看,這就是那些好東西。名牌,名牌就是一切。來我的夢裡,什麼都有了。當他遠離屌絲,投奔了成功之後,卻總是難以在情感深處,建立起對那些勞斯萊斯、lv、gucci的情感關係。
他只是狂熱的證明自己得到,卻沒有能力在電影呈現真實的富貴。一個屌絲想要的都要到了,可卻看不到對奢華與色相真正的愛。
在《小時代》里,上海只是一個金光燦燦的背景,並不是活色生香的真實上海。真實的上海,既有大多數影視慣常秀出的純粹浮華,也有涓滴細緻的風物人情。不管是小資,還是中產,還是大富大貴的故事,那種流光溢彩是精緻有情的。說得直白點,拍這個電影的人,並不愛上海,對上海這個大城市本身沒有感情,只對錢有感情。
上海和香港是中國的雙城記,但在港片或者港劇里,描繪有錢到富貴逼人,會通過具體的鑑賞。比如玩時尚的,懂得一件名牌包的車工走線怎么個好法,才不枉費拜金一場。時尚不止是牌子和牌子的名字叫法,時尚是態度和故事。
奢侈品本來就是最吸引人,是人性之中近乎本能誘惑的事物。可是在這個電影裡,卻只能看到粗糙的崇拜。
我們可以在《紅樓夢》里,看見真正青春富貴的大家公子,是怎么奢華溶於生活本身,是怎么談情說愛的。世家公子有錢到,不刷卡也不數鈔票,根本就不知道銀子是怎么秤的。公子哥閒散到,心思更多放在關心女孩子的命運,以及對那些金玉器物發自內心的厭倦膩味。
所以《紅樓夢》這種真正的富貴小說,也很不客氣地譏諷那些掛一屋子名家字畫的爆發戶。那一屋子名家字畫,和一電影的名牌衣服車子包包,有什麼區別呢?大眾崇拜大富大貴,討厭暴發戶,大富大貴們也討厭暴發戶。就因為大富大貴不管內里怎么樣,外面也要裝出知書識禮含蓄收斂的樣子。
這令我想起一個坊間的小道故事,那個故事說,小四同學想要混某入奢侈品大牌的發布會,走紅毯秀自己,可是那個大牌對他不感冒,因為他的形象不佳。浮華圈有浮華圈的玩法,大家都有錢,但你還得賣相好。再往上走,還得滲透著對奢華不以為然的淡漠厭煩,吃相太難看太囂張是不行的。
這可能才是最悲哀的地方。電影和它的導演所努力奔赴的上流階層,奢侈拜金不是問題,問題是,遊戲規則不止要有錢。拉皮整容是小意思,潑紅酒受辱或上位更加是家常便飯,但最終秀出的色相還是要拿得出手。他所嚮往的,並且憑藉財力可以抵達的地方,其實是排斥他的。金錢是通行證,但打開了那扇門,不一定被認同。
好在,除了用導演本身的名氣和話題性折現票房之外,他對青春男色的品味真的特別好。和開著賓利賓士甚至勞斯萊斯的帥哥們展開愛情,的確是屌絲少女們最美妙的上流社會之夢。至於青春、熱血、友情、理想,乃至幻滅,都是包裹拜金的精美包裝紙。
所以他精挑細選了足夠多的美少年,卻只用了一個美女做搭配。女孩們只需要代入一個女主角,觀賞眾多漂亮男生即可。抓住了女孩的錢包,就抓住了一切。商人只負責造夢,不負責幻滅之後的漫長煎熬,哪怕明知道幻滅會痛苦。
歸根結底,《小時代》是導演郭敬明的夢,也是他口口聲聲關注的客群觀眾,做的同一個夢。可惜他既要照顧大銀幕外的屌絲心,又掩飾不住對屌絲們的厭棄。既不能精緻入骨地徹底拜金,獲得認同,又不能割捨拜金這個立身之本。於是就分裂了。
這種分裂,也讓演員們無法成為演員,只能成為模特,穿著很多衣服,念對白,走鏡頭。雖然美如鮮花著錦,但去電影院看了一個華麗的mtv,這是那些忠粉看了之後也覺得挺沒勁的事。
喜歡金錢並不可恥,崇拜成功也很正常,但讓我們覺得無聊的是,小偷靠竊取他人的心血之作發家了,拚命玩洗白還要扮上流。
最終,當我們在談論這個電影的時候,我們談的是這個世界的老橋段。有些電影站著把錢給賺了;有些電影是跪著把錢給賺了;有些電影是躺下來,按捺著心裡的噁心,摟著那些自己其實嫌棄暗罵的觀眾把錢給賺了。屌絲們不美麗不光鮮沒錢,屌絲們噁心,但屌絲們的錢不噁心,賺得就是他們的錢,這正是拜金式成功的入門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