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我是一朵花,搖曳在風中,望著世間,走過了十年。我是一朵枯萎的花,蜷縮在牆角,莖上深陷的石痕,是我隨時光走過的刻跡。我是枯萎的花的魂,縱使凋落在了十年,卻仍夢縈明天。放不下更遠處的天,忘不掉十年間的景,即使不再是當初嬌艷可人的模樣,不再有當初芳香馥郁的氣息。我仍會存在以後的十年。

青草連連,山翠綿綿。我是一縷停留在青山間的花魂,可與蝴蝶共舞,鳴鳥比喉;可看煙光凝翠,明霞似錦;可賞霧靄浮山,峰巒墜月。在這裡,我能擁有比過去禁錮在尺寸之地更自由的十年。但卻莫名憶起十年初剛破土時我望世間朦朧的樣子。那時似乎即使身處方寸之地,心卻處在浩瀚蒼穹。花總是要開要謝的,就如我在春天綻放,在夏天澄淨,在秋天飄落,在冬天淺眠,在十年中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在看似日復一日的緩慢推進的時光中啊,時間這個偉大的老人,他把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改刻成薄薄的一枚葉子,以眼淚顯影,用痛苦定格。他讓十年光陰如一束由無數璀璨光點形成的光束。我行走在其中,人們也行走在其中。在光束中,我感受到了流年如風,而人們又或許在時光的涌流中,在十年里變成了他或她。歲月的颶風捲起黃沙,把記憶埋葬成再也無法尋覓的絲路。但我可以用凋謝的花蕊來告訴世間我走過的光陰,我可以用怒放的花瓣來告訴土地我與它依存了十年。明明是如此漫長的歲月,明明是如此壯闊的年輪,明明我可以享受更自由的十年啊。可心為什麼不願在青山停留?也許時間會是最公正的判官,會來告訴我魂歸何處。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我是一縷輾轉在塵世間的花魂。我終究是離開了如畫般的青山,輾轉到了世間。喧囂聲,哭聲,笑聲交雜在一起,充斥著我的耳膜。我在放肆的尾氣里逃生,在僅有的綠色中安身。在這裡,我也許會有著比原來更心酸的十年。但也是在這裡,我望見了十年前那個在我面前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十年後竟變成了寧流血也不流淚的真男人。我望見了十年前在我面前笑語盈盈的小姑娘,十年後竟會有滄桑的面龐緊鎖的眉頭變成了不會笑的女子。我望見了許許多多十年前留著蘑菇頭的孩子,如今都蓄起了及腰長發變成了當年她們不曾想像的模樣。命運啊,它之所以強大,在於許多十年過去了,連一點聲音都不會留下來,像是宇宙某一處不知道的空間裡,存在著一種可以呼呼地吸納著所有人的青春時光的巨大漩渦,人們年輕的臉和飽滿的歲月如我一樣在十年中生成又在十年中老去。世間萬物會親眼目睹這樣的一個看似緩慢卻又無限迅疾的過程,目睹十年間自己的心酸和快樂。卻也明白時光荏苒十年它站在終點看你為它沿途設下的偶遇驚艷,而那些偶遇,會令你在心中盛讚它的無可取代。十年啊,我可以忍受年復一年的伸展,忍受年復一年的凋零。回首看來或許這些忍受將會變成我最美麗的回憶。

夢醒繁華,一川荒蕪。我是一縷紮根在故土上的花魂。在塵世流浪的日子像流水一樣,白馬兒溜著溜著,不知穿越了多少名叫十年的小路。這柳葉黃了,那杏花卻又開了;這寒梅立著,那春又要過了。我看著那些十年前還在呀呀學語的人,十年後都可以出口成章;那些十年前還風靡的玩意兒,十年後卻被遺忘在角落中布滿了灰塵。十年又十年啊,我望及深處望及身旁,望盡塵世喧囂。意識到無論是鳥語花香的桃源還是萬眾矚目的天堂,終究抵不過根落的地方。蹉跎了一個又一個十年還是又回到了最初盛開的地方。縱使這裡不再有從前盎然的模樣,卻仍舊是我紮根生長了十年的地方是我最愛的土地。是啊,我在這裡聽到了第一聲的啼叫,嗅到了第一絲的芬芳,看到了第一縷的陽光……這些都是我的心在一直懷念的存在,我終究是紮根在了這個地方。

我是一朵枯萎的花的魂,在十年的輪迴里看到了世間的風物情長,經歷了凡塵的冷暖朝夕,懂得了塵世的悲喜消磨。了解了自己的心魂要留在何方。我會是一朵初生的花,綻放在陽光下,莖上嫩綠的葉子,會是我存在以後十年的刻跡。我是一朵花,搖曳在風中,望著明天,會走過更好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