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餘輝的映照下,村南頭的墳地顯得格外淒涼。

每年的臘月二十六,也就是小年的那一天,家裡總會準備東西去祭奠亡靈。今年,父親因有事外出,所以便由我同爺爺一起去。

車子在公路上緩緩前進,迎面吹來的烈烈冬風,盡情釋放著屬於冬日的氣息。遠處的墳冢上幾棵枯草在風中飄搖不定。

“到了。”爺爺將車子慢慢停下,拎起先前準備好的飯菜和紙錢,在埋葬著亡靈的田野里蹣跚前行。田野中的小麥已進入深綠,那鮮亮的顏色中摻雜著一些別樣的氣息,與無邊落日下的墳冢呼應,如同黎明的天空中泛起的魚肚白一樣不可捉摸。

“叮、叮、叮……”瓷碗與石板輕輕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響。爺爺將裝滿飯菜的小瓷碗擺放在石板上,“這……有沒有什麼順序?”看著石板上整齊的小瓷碗我不禁問道。“其實也沒什麼順序,老祖宗傳下來的”,爺爺將筷子逐對放在瓷碗上,接著用擺好的筷子依次從小瓷碗將飯菜夾出,“一個傳統而已。”。

在墳前放了些許紙錢,爺爺緩緩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又在附近的幾座墳前放了些。他拿出打火機,將紙錢點燃,送往未知的世界。爺爺定定地看著這幾座墳,悠悠地說道:“這是你‘老太’的。”我點了點頭,爺爺的媽媽么,接著爺爺又指著不遠處的幾座說道:“那是你‘老老太’的,那是你‘大老爹’的……”“那幾座呢?”我指著不遠處幾座低矮的墳說道。“不記得了,那是我們彭家老祖宗的,很早就有了。”爺爺目光深沉,眼神中露出回憶的光芒,“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這么矮了。”

風捲起紙錢燃燒後的紙灰,將它們送往另一個世界,送到我們祭奠的人的手中,傾訴著這個世界的思念。我看著這些墳,想起了王羲之,想起了他的“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而妄作”,想起了他的“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沒有人可以從死神的手中逃脫,我們終將躺入那座窄窄的,陰暗潮濕的墳。或許我們的後人也會牽起他們後輩的手,指著我們,又或許我們化作那些矮矮的墳,躺過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生命總會經歷生老病死的。佛語云:紅粉骷髏,再美的女子百年後也不過一具枯骨;再富貴的人或許能名噪一時,但最終只能落個“富貴而名磨滅”的下場。張岱在《祭義伶文》中寫道:“吾想越中多有名公巨卿,不死則人祈其速死,既死則人慶其已死,有奄奄如泉下,未死常若其已死,既死反若其不死者比比矣。夏汝開未死,越之人喜之贊之,既死,越之人嘆之惜之……”夏汝開出身低賤,但深得市民的喜愛,死後為大家所嘆息,而名公巨卿之流人們卻“祈其速死”“慶其已死”,這大概就是生命有無價值的體現吧!

“走吧。”爺爺將小瓷碗依次收回,掛在小臂上,往回走。我回頭看了看那些墳冢,那些生命的最終歸宿。腦海中閃過屈原在《國殤》中所說: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在這一剎那間有了一絲明悟。

夕陽隱沒在天際,墳冢也暗了下去,只有呼嘯而過的冬風在訴說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