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又穿越過一幕幕流年,回到一個血染紅的黃昏。
“曾祖母,這是什麼呀?毛茸茸的。”孩子指了指老人手中的一根草。
“這是馬尾草,這種草像馬的尾巴,所以取名馬尾草。”
“乖孫,想要嗎?想要我就去給你摘來。”
“好啊好啊。”我頓時毫不思索、高興地說道。
“呵呵,那你記得別亂跑!有壞人,專捉小孩。”隨後沖我和藹地笑了笑,我隱隱還能看見她露出的幾顆牙齒。她隨即理了理頭上些許稀稀疏疏的絲絲白髮,雙手戰慄著、用力地、艱難地撐住牆壁,“哼”了幾聲後,終於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只見她走向夕陽的方向,走向那馬尾草開遍的地方。
我愣愣地看了看曾祖母,跑開了。
曾祖母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稀少的幾根華發是她皮包骨頭的頭顱上僅有的點綴,滿臉是波浪似的乾枯皮膚,小小的眼睛仿佛隨時會悄然閉上,走起路來總是走一段,又氣喘吁吁地歇一段。所以,曾祖母是不常走路的。
就是這樣“年高艱於步履”的曾祖母,我不會料到她會邁著艱難而顯蹣跚的步伐,走一段,歇一段,又咬著牙走一段,走一段,又走一段……我不會料到她不顧自己的安危,走向危險的馬路,只為我摘那些路旁微不足道的馬尾草;我不會料到她為了給我摘那些微不足道的馬尾草,瘋魔地刺激著無情的年輪留下的滄桑……
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看著佝僂著不顧生命危險的蒼老身影,看著這幅不算和諧的美好畫卷。我仿佛看見一輛露著滴血的獠牙的飛車如浪濤、如驚雷、如狂風暴雨般襲來,我仿佛看見祖祖手中的馬尾草變得紅紅的,在飄舞,在飄落...而她靜靜地躺在了血灘中,毫無聲息地躺著,原本已是小小的眼睛,已是閉上了。而她手中,死死地拽著幾根紅紅的馬尾草,眼角有些許淚水來不及流下,嘴角有幾抹微笑來不及留下……吵雜的車鳴聲已是過往雲煙,時間也如同在此刻凝滯了,而我的心在滴血。我就這樣凝視著她,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眼淚早已不爭氣地流過了臉頰。當她摘一根馬尾草,似乎就會笑,當她每一次俯下遲鈍的身軀,她的臉上就會堆出一簇簇花來。我敢肯定,這是我見到過最美麗的笑容,歲月也休想杜撰它的無暇。我知道,她俯下身是艱難的,而又是哪般不休的力量支撐著她?壯麗的夕陽撒下的光輝盡在她身上,格外悲涼。她還是她,為何在我眼裡卻是變了模樣。一種無形的感動震撼了我有形的軀體。我唯恐稍遲,立馬拉回了她,而那時我拉回她用的力是輕是重?我已無從知曉。
我悢悢地看著手中的馬尾草,仿佛是在哪兒看見過似的,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