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高考作文展望:一張通往滄海的票根

個性化教育?我從不相信。

“個性化”,多么虛無縹緲而又一文不值的東西。若是這東西和我切膚相關的教育連在一起,該會是怎樣的一場鬧劇——老師不再用應試的習題充實每個人的學習時間,“眾生平等”的考試制度也不復存在,我能用什麼證明我的付出、我的能力?

每天,我伴著鈴聲從床上坐起,按照作息時間表休息、上課,用所有可利用的時間做題,直至伴著熄燈鈴入睡。一天一天,周而復始。在整齊劃一的應試教育體制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我的時間是極有限的,應該將分分秒秒都折現;因此,“個性化教育”是多么昂貴的一件奢侈品。為了一個理想中的未來,在這樣的教育中的我,反而樂此不疲。但事情就在那一個拐角撞上了轉機。

很簡單——大踏步地走在“追尋成績之旅”上的我,遇到了一隻叫做“鋼琴比賽”的攔路虎。作為班級鋼琴造詣最高的二人之一,為班級爭光義不容辭。本著“不做不公平的犧牲”的精神,互相推脫不了的我和另一個女生以“四手聯彈”的形式一同掉進了這個火坑,這個專門焚燒時間、精力,以及分數的地方。

於是便誕生了一支名叫《爭吵》的曲子,一首快速激昂的迴旋曲,由兩個不會畫休止符的三流作曲家聯袂譜寫。我嫌她節奏參差不齊,她勸我先去識譜再來練琴;她怪我錯音連連,我堅持說德彪西的鏇律本來就不和諧,誰讓她一定要選這廝的曲子。其實她的節奏確實不對,我也真的一時緊張劃了一串錯音——可是誰在乎呢?我們真正在乎的是我的作業、她的托福單詞;也正是因為這在乎,我們也才格外在乎對方的錯誤,在乎我們緩慢的磨合進度,在乎那條陰暗潮濕的走廊,那到琴房的必經之路。

又一次爭吵後,我陰陽怪氣地嘲諷:“看來我們彈得不如預想的好嘛……呵,我還以為我們能得獎呢。 ”“還以為我們能得獎呢。”沒有她拔地而起的冷嘲熱諷,我的耳廓卻收到了這樣一句呢喃。抱著對耳朵的不信任,我轉過身去用眼睛確認——這時,一團遮蓋太陽許久的濃雲忽地散開,一道道金光從琴房古舊的木楹窗中投射進來,譜架、琴凳、天鵝絨琴罩,都蒙上了一層金色的纖塵,背光坐著的她似乎也籠在一團朦朧的金色光暈里:第一次,我發現她並不如我想像的那般令人生厭。

“我們能得獎”,這句話竟切開了那堅硬的外殼,露出心中一塊柔軟的地方。汲汲於那些老師填塞給所有人的東西的我們,竟然差點忘了,還有獨立於功名利祿之外普世價值的人生追求。好像有一道不知從哪來的光照進了心裡。我把手擱在琴鍵上,紅潤中竟也透著些許金色。 “金手指。是個好兆頭。要發財了? ”她甚至開始和我打趣。“說不定預示著的是支好曲子……再來一遍,怎么樣? ”那個午後,專注於密密麻麻的小蝌蚪的我們,甚至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手指像起伏的漣漪上的一條條金鯉。於是,沒有人再遲到,因為彈好這支曲子,是我們對對方的、心照不宣的責任;沒有人再抱怨那依舊陰暗潮濕的走廊,因為彼此都對即將到來的合作有著隱隱的期待。她豎耳聆聽節拍器的聲響核對節奏,我圈出易錯的和鏇反覆練習。責任、期待和友情,我們無言教會對方它們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珍惜。然後,我們卻在決賽中與獎盃失之交臂。但很難說我們是否得獎——在精確運轉的學習工廠中,我們卻可以“離經叛道”地參加社團活動、聚餐,問老師教材之外的問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獎品?

孔子在三人之中就可以選擇師從的對象。但這並不是最小的範圍。教育也可以存在於兩個人之間、甚至可以是自己對自己——學習自己最需要的,學習書本無法教給你的,才是真正的個性化教育。默罕默德向山大喊:“山啊,過來! ”山不會過來,但默罕默德可以自己過去。教育亦如是。標準化教育無法完全契合每個人的人生軌跡,所以只有延伸人生的寬度,來契合這整齊劃一的教育。

電視上的專家聲嘶力竭地呼籲:“別讓我們的孩子成為教育割草機下的犧牲品!”但如果不斷汲取個性化教育的養分,讓自己成長為一株堅強的灌木的話,再獨裁的割草機也無可奈何。頓悟過來的我,身邊仍不乏沉醉於標準化教育中的人;看到他們,我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們驚訝於我的改變,我卻不再被這種不健全的教育占據全部。我的手裡握著一張舊票根,紀念我的曾經滄海。

評點:本文以一次鋼琴比賽四手聯彈一支名叫《爭吵》的曲子始,從應試教育的陰影里走出來,從不協調到緩慢的磨合到出現了“金手指”,“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手指像起伏的漣漪上的一條條金鯉”的佳境,給於雙方的愉悅像頒給自己那份獎品的快樂,仿佛一次美的邂逅,一次人性的復甦,由此極為生動地闡述了何謂個性教育——那是屬於自己發現的真理,而令人感慨的是這一切被轉喻為橫絕一次滄海——“我的手裡握著一張舊票根,紀念我的曾經滄海。”卻筆力千鈞,令人悲愴、警醒。

“把思想知覺化”以及出色的反諷與隱喻,均是本文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