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這冷眼旁觀的鏡頭能還世界以純真的原貌。
——巴贊
世界完結了,並非轟然一響,只是唏噓一聲。
——t.s.艾略特
2019.01.20《v字仇殺隊》
寒假的第一部電影,就是這部以極端的集權統治和恐怖主義為背景,卻致力於刻畫民主、自由與反抗的《v》。
這是一部號召為自由而戰的檄文。影片的背景設定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後的集權英國,一個虛幻的反烏托邦世界,這裡只有兩種顏色:陰鬱的黑和勃發的紅。
影片由一個歷史事件作為援引——“1605火藥陰謀”,遮掩住v臉孔的面具便取自於“火藥陰謀”策劃者蓋伊·福克斯的面部形象。
故事在激昂的1812序曲中開始,v手持冰冷的利刃將女主角從無恥的獨裁警察手中救下,那悄無聲息的出場方式仿佛行走於黑暗的刺客。但事實上,v其實是一個優雅的俠客,就如同小說家們筆下的傳奇英雄,他彬彬有禮,學識廣博,精通藝術,通曉莎翁筆下所有的浪漫詞句,在他宛如世外桃源的住所里擺滿了被當局成為“禁品”的藝術作品,哪怕是在最後炸掉國會大廈時,他的炸藥中也混合了浪漫而繽紛的煙花。他就像他所喜歡的基督山伯爵一樣充滿了神秘,不過與基督山伯爵不同的是,v的報仇對象並不是個人,而是這個殘暴血腥的政府。
然而,孤獨的英雄無法拯救世界。一個已經成功運行二十年的《1984》式政府並不會因為一個人改變。一個集權制國家對於人民最好的統治不是鎮壓和威脅,而是麻木。它精確的將每一個人固定在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之中,每個人只是機器中的一個齒輪,機器一旦開動,自己所前進的每一步都是身不由己。個人的停滯只會導致自己被拋棄,而機器依然運行順暢。這注定了v並不是國外電影中常見的孤膽英雄,他的復仇之路上必定有人民的追隨。為了將他的追隨者從麻木中喚醒,才有了電視台的那次演說:“真相是這個國家的有些事不正常的可怕,不是嗎?殘暴、不公、歧視和鎮壓。在這片土地上,你們曾擁有過反對的自由,有過思考和言論的自由,而現在你們擁有的是脅迫你們就範的審查制度和監視制度。”“如果你什麼也沒看見,仍對這個政府所犯下的罪行一無所知,我建議你讓這個11月5日平淡的過去,可是如果你見到我之所見,感到我之所感,而你願意尋我之所尋,請你在一年後的今晚,和我並肩站到國會大廈的外面,我們將一起給他們留下一個永遠永遠不會被忘記的11月5日。”儘管沉默代替了談話,但言語總是保持著它的力量。言語提供了表達見解的方式,而且它可以告訴那些願意傾聽的人真相。
恐怖主義與革命都是信仰,然而只有恐怖主義會漠視生命的價值。也許影片中v的行為看似一直在模仿蓋伊·福克斯的“火藥陰謀”,但v卻和蓋伊有著本質區別——v要做的並非殺戮,而是拯救。
於是影片裡,我所看到的v華麗地報復了當年對其進行了非人道實驗的政府,二十年的孤獨,在最後的生命里邂逅了他所愛的女人,就連死後,也能靜靜的在斯嘉麗卡森玫瑰的陪伴下,躺在由所愛的人親手開動的裝滿炸藥的捷運里,與象徵著這個國家集權的國會大廈一同灰飛煙滅。
影片的結局:民眾帶著v的面具走上了街頭,警察並沒有開槍,國會大廈被炸毀,而獨裁者在這之前便已經死在了v的劍下。鐘聲敲響,混合在炸藥中的煙花絢爛綻放。在人群中,我們隱約看到那個因為調侃獨裁者而被逮捕的主持人和那個因為在街頭貼反動標語而被秘密警察擊斃的小女孩,這暗示著人民已經重生。在1812序曲中開始的電影,又在這躍動的音樂中結束。
就像v所說的,“我們被教導要記住思想,而不是人。因為人可能失敗,他可能被捕,他會被殺死,被遺忘,但42025年後思想仍可以改變世界。”那么就讓我們記住:我們的思想不值什麼錢,可它是我們唯一真正擁有的東西,是我們最後一寸領土,但在那一寸領土上,我們是自由的。我會死在這裡,我的每一寸肌膚都會腐爛,除了一寸。這一寸,它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卻是這世上唯一值得擁有的東西,我們絕不能失去或者放棄它,我們絕不能讓別人把它奪走。
v教會了我們從麻木中覺醒,讓我明白了平等、公正、自由不是泛泛而談,是高聳的燈塔。面對壓迫,你可以選擇沉默和服從,而後,你會發現,當你的尊嚴被肆無忌憚的踐踏,已無人能為你抗爭。
從復仇者到殉道者,我看見了人。
2019.02.03《反基督徒》
寒假的第二部電影,便是這部內容略顯陰鬱,情節充滿矛盾詰問的《反基督徒》。
影片除了諷刺現代心理學、揭示心理醫生和心理疾病患者之間的尖銳矛盾,另一主題無疑是男性與女性之間的無解之問。“男人與女人”這個永恆的主題在拉斯·馮·特里爾的手中變成了與宗教相聯繫的抗爭。於是影片又牽涉到幾千年間確立與反覆鞏固的父權制和新興女權主義之間的鬥爭,而這又緊密聯繫著教會統治時期,基督迫害女性、焚燒“女巫”的歷史。
故事由一個序言、四個章節和一個尾聲組成。在序言中,畫面運用了單一的色調,一片靜默之中只有亨德爾歌劇《里納爾多》中的詠嘆調在播放。就在這唯美的聖歌中,這對年輕夫妻的小兒子失足墜樓而死,父母在片刻激情中的快樂和時間沉澱的痛苦——極喜極悲形成了強烈對比,為這個家庭埋下了悲劇的伏筆。
中間的四個章節分別是悲痛、疼痛、絕望、三個乞丐。在這四個段落中,影片的發展由沉悶到驚悚,前半部還相愛互助的夫妻突然變得歇斯底里,把整個劇情推向了無法想像的地步。身為心理醫生的丈夫代表了父權制,同時也象徵著信仰基督教的正統信徒;身為心理疾病患者的妻子代表了女權主義,同時也象徵著反基督的異教信仰者。不得不說這部電影與尼采的《反基督》存在某種意義上的聯繫,導演想表達的也正是尼采曾經表達過的觀點:弱即是惡,但又與尼采有所不同:尼采所說的惡是不思進取、自居為弱,被權力意志打上烙印的惡,而拉斯·馮·特里爾所要表現的惡則是人在受苦難後無依無靠,最終走向墮落與毀滅的惡。為此,《反基督徒》中有太多的喻指:丈夫從主導命運、充滿理性的一家之主,猛然成為任人宰割的受難者。在現代社會中處於弱勢的女性,就像是男性的“基督徒”,而反基督徒,正是指現代女性對處於社會主宰地位的男性的反抗。
影片所諷刺的也與尼採在《反基督》中嘲笑的對象一致。首先是“罪”——生理和道德的罪,片中的夫婦因為貪歡導致兒子的慘死,注定他們要背上心理和生理的雙重罪罰;其次是“遺棄世界”,丈夫為了治療妻子的心理疾病而帶妻子遠離塵世,來到一個名為伊甸的“世外桃源”,正如《反基督》中所描寫的基督徒,他們妄圖從這個世界中遁逃開,從而乞求一個幻想的來世,為此使我們忘記存在的責任,這卻是極其不負責任的做法,所以即便是逃離現實,妻子的病也沒有絲毫好轉。最後也是最具爭議的一個話題——“愛”,如同基督教中認為愛是憐憫,是一切事物的基本準則,但愛並沒有解決人民深重的苦難。電影中也是一樣,丈夫試圖用自以為是的愛來感化妻子,卻並無成效。他視自己為唯一能救贖妻子的人,卻只是為兩敗俱傷的結局增添了其中一個因素。
影片最後,象徵著理性智慧的丈夫扼死了妻子。在理性至上的社會裡,感性注定受到壓制。作為心理疾病患者,她卻在心理醫生的手中死去;作為反基督徒,她也在正統下渺小為無物。丈夫最後一把火燒掉了他與妻子所住的木屋。影片名為《反基督徒》,卻是反基督徒的一曲哀歌。
死亡帶來了悲怵,悲怵帶來了痛苦,痛苦走向了絕望,絕望之後就是死亡。一切從零開始,乞丐是我們原本的模樣。結束,成了希望。
或許寒假中最重要的是春節與家人團聚,但在我的寒假生活中,這兩部電影也同樣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我眼中它們或許早已不是電影。它們豐富了我的寒假生活,而其中蘊含的思想和內涵也足夠讓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