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不講規則的,甚至是沒有規則的。
從西周到清末,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令人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比如焚書坑儒,比如文字獄。因為沒有規則,有些時候就有點亂搞的味道。比如當皇帝,這是天下人時刻都在爭的東西,劉邦從無賴小兒登上皇帝寶座,綠林赤眉搞得轟轟烈烈,黃巢大手一揮“他年我若為青帝”,作李逵也嚷道:“等到俺哥哥做了皇帝……”張獻忠倒沒這個福分,李自成卻是過了一把癮。歷史是一個舞台,人人都在上面演戲,大家四處瞅瞅,沒有一個裁判,於是就雞飛狗跳了。
但有人不同意,因為經驗教給人們一個定理:歷史儘管沒有明擺的規則,但有一個潛規則,即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順者昌,逆者亡。所以那個剛愎自用變態自戀的劉徹成了千古一帝;背祖弒上、殺人如麻的朱棣成了一代明君;朱元璋也能和李世民一樣儀表堂堂。因為他們是勝者,是王者,歷史得由他們寫,規矩得由他們定。甭管他流血漂槽,惡貫滿盈,他們都是千古一帝,也甭管他醜陋不堪,猥瑣不振。反之,那些末世的衛道者就顯得慘不忍睹了,除了死還是死,比如屈原、文天祥、袁崇煥、夏完淳、王國維。於是人們抽象出歷史的一個悖論,這個悖論即一切順應歷史潮流的做法,無論多么背離本性和初衷,都無可厚非。這個悖論證明了歷史的潛規則,因而讓世界臭氣烘烘。
但明眼人會審視他們,道德也會質問他們:歷史真的不講規則嗎?
於是回過頭來看,那些所謂的一代明君,唐宗宋祖,秦皇漢武,真正能讓人緬懷的,又有多少?反而讓我時常輾轉反側、熱淚盈眶的,是袁崇煥臨刑時的那句“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是王國維頤和園的縱身一躍。余秋雨說:“一個風雲數百年的朝代,總是以一群強者英武的雄姿開頭,而打下最後一個句點的,卻常常是一些文質彬彬的悽怨靈魂。”
比如屈原,渺小者會在其身上找不到生活標準的附庸而垢病他的狹隘,怒斥他不切實際的人生定位,然而歷史還是記住了這位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的偏執狂,在他看似被歷史潛規則拋棄的背後,是磅礴的忠義,是對天下的憐憫,是心懷蒼生的大仁。這種情感的高度,本身就己超越歷史發展的軌跡,因而無論屈原的死多么狹隘,於民族的統一前,都是巨擘般的擎天一筆。
而他忠義的煙濤洶湧至南宋,文天祥更是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升華。南宋的皇帝、大臣數不勝數,但回首往昔,仿佛只矗立著文天祥一個人的背影。儘管他顛沛流離,儘管他狼狽不堪,但他懷揣著道德與理想,在時間面前,已不是死神在追趕他,而是他在追趕死神。自己的自由在自己手中,自己的戰馬在自己胯下,墓碑即是馬栓,碧血即是草料,縱然是自由者孤獨的狂歡,也不知睥睨多少帝王裊雄、白衣卿相!
文明抑或道德發展到這一步,已不是任何規則所能藐視的,君王們或許還在沾沾自喜於自己所定下的規則。從某種意義上說,歷史只是文明開的玩笑,而文明與道德才是歷史真正的歸屬,再龐大的歷史,也需要從文明中尋本溯源。道德是時間拓展的土地,歷史只是上面的草,君王只是草上的露珠,而理想的衛道者,是草的根。
我們可以說,那些蹈死不顧、為義殉道的宏大景象,極大地拓寬了民族的想像力和審美視野,並已同化為歷史的一部分。那些違背道德準則的人,最終只是歷史上的跳梁小丑,是灑狗血、裝瘋的莽夫
我相信。歷史是沿著道德的軌跡前進的,為道德的付出是奮鬥者永恆的涅槃,所以我應為他們寫下族志銘:“懷揣著精神火種四處流浪,無論何時,都是一種驕傲”
思辨性強
作者從歷史的角度切入,從皇位取得的無常、歷史開台上的雞飛狗跳,說到歷史的潛規則;從潛規則說到永恆的規則即道德的挽則,字裡行間洋溢著理性的思辨之美。
見識不俗
作者對歷史規則的認識,彰顯出其深邃的思想,表達出“為道德的付出是奮鬥者永恆的涅槃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