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默無聲息地瀰漫穿越人海。夜幕籠罩燈海下的人潮人涌,看不清的一雙大手在人們頭頂掠過。我在燈火照不到的地方睜眼,隱約感知到西邊,就在那座大山後面,太陽落下的方向,傳來一聲不甘的哀鳴,那是一種怎樣的悲痛,生命到最後無法挽留的絕望。
昏黃的暮色,恍惚微微輕顫。憂傷的餘輝止不住時間的腳步,點點湮滅沉入永恆的黑暗中。暗黃色的江水,波光粼粼,碎金斑駁。一望無垠的水面倒影出深邃、璀璨、迷人耀眼的星空,還有一顆暮年朝陽的喘息。一道光影自天明便橫立江面,漸漸拉長漸漸變淡變淺,只是任不斷向彼岸延伸,想要再次輕吻那亘古的山脈,看一眼那衣衫襤褸的孩童。只是想再降臨那繁華都市,那斑斕燈火下照不到的黑黑的地方,那裡有伊甸園裡上帝曾期許過的美好存在。
一株嫩綠的葉子,在枯瘦乾老的樹枝柔弱地探出它幼小的腦袋,外面是燈火連天的世界,看不到黑暗的虛偽四處飄逸,年輕的生命渾然不知那是怎樣的一番風景。它掙扎著輕輕搖晃身體,仿佛就在遠方有生命之不能割捨在消失。那種疼痛無法述說,無法表達。明白就是明白不懂就是不懂,依稀間我似乎朦朦觸碰到了什麼。我的血液漸漸停止流動,漸漸變冷,但感知卻不斷清晰。我的瞳孔里漸漸倒影出一片森林,見過的沒見過的各種生靈不盡其數,那一雙雙靈動的眼睛人性化的仰望天空。所有屬靈的生物都遵守自然的法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晝永遠是生命律動的時間,而黑夜則永遠屬於靜止,一切都是如此。如朝聖者般凡有靈的皆目光焦聚在東方,那個生命誕生的地方——有光有熱的開始。
我從未意識到自己血脈中的記憶,再次暴露太陽下的我,終於在這滾滾塵埃里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一種通俗清明的感覺,很是歡快,也有悲傷。我莫名地向前走去,不知所以地像太陽落下的地方奔跑,一個熟悉但卻從未聽聞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去吧!去吧!不要懷疑自己,去吧。”似乎我對他並不抗拒,反而十分親近,一種無條件的服從。我開始像個瘋子一樣擺著各種姿勢,瘋狂的搖擺自己的身體,各種奇怪的動作仿佛經過數十年苦練般熟練的被我。路人紛紛停下自己的腳步,奇怪的眼神,嘲笑或是審查的對我評頭論足。他們看我像是中了邪的孩子,我也看他們說不出的奇怪。我不知疲倦的跳躍,心卻是歡悅的,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像是出獄大赦般活躍,無視所有人的阻撓,這個世界也阻擋不了我的腳步,也是,群星怎么能阻止太陽的運動呢?那可是上帝制定的規則呀!
時間匆匆流走,誰也無法在原地停留。當最後一抹晚霞在風中消散,我的身體像是一堆廢柴,散亂地躺在地上,絲毫力氣沒有,沉重的呼吸仿佛是對我為何還在運動的一種懲罰。寂寥的山脈,晚風呼呼作響。以天為棺,以地為床,萬物與我同葬,一切都將歸熄於黑夜的無聲中。
我安靜得睡著了,但感知卻依舊存在。忍不住地向東方瞭望,向初陽緩緩升起的方向默默的期待著。說不出的傷心難過,一個人的小心情默默地糾結著。
沒有一個人會關注這個城市裡陰暗的角落,沒有一個人會選擇相信淤泥中盛開的白蓮。然而正是如此才總會有一些還未被世俗所染墨的靈魂在風中瑟瑟發抖。
世界這么大,我相信此時此刻一定會有一個孩子,他默默念著:我會再見夕陽。再見,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