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南

每次回到家中,感覺自己像是個外人。一個月只回一次家,在家也只不過留宿一晚。家在我腦海中僅剩下一個或明或滅的符號了。

佇立門前,夕陽將落,眺望遠方。剛翻種過的田野,已如孩子般靜靜地沉入夢鄉。天邊飛來滿空紅霞。柔和的夕照下,三兩聲犬吠,遙遠而又靜謐。就是缺了昔日的一縷縷炊煙,我自顧自的想著。炊煙,猝不及防地,這念頭竟闖入心中。那細雨朦朧里迷濛的炊煙,那落日夕照下安詳的炊煙,那籠著過去泛著往事氣息的炊煙,而今又往何處尋呢?古人筆下的“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又停留在何方?

僅是炊煙么?我問自己。看著“煥然一新的”的村莊,不禁有些惶惑迷茫。這裡真的是我從小到大的故鄉么?

王開嶺曾對故鄉進行定義:“‘故鄉’,不僅僅是個地址和空間,它是有容顏和記憶能量、有年輪和光陰故事的,它需要視覺憑證,需要歲月依據,需要細節支撐,哪怕蛛絲馬跡,哪怕一井一石一樹……”我們終將遠走他鄉,萍散異地地去追尋理想中的國度,實現或許是上帝賦予的人生意義。待到日後,重踏故土,我們又將是怎樣的呢?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還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那裡還有我存在的痕跡嗎?我們還有使用“故鄉”一詞的勇氣和依據嗎?眼前事物與記憶完全不符,當往事的青苔被抹乾淨,當沒有一樣東西提醒你曾與之耳鬢廝磨、朝夕相處......它還能讓你激動嗎?還有人生地點的意義嗎?劉亮程說:“我回到曾經是我的現在已變成別人的村莊。”這不就是漂泊異鄉的我們嗎?當家鄉殘存在我們記憶中僅剩一個符號,甚至是一個幻想時,我們還能擺脫身處他鄉的漂泊感嗎?

歲月流轉,誰把流年偷換?我們自以為的衣錦還鄉,到頭來卻只是物是人非。多少回憶被永遠地埋葬在過去,埋葬在愈來愈遠的故鄉。

驀地,腦海中響起了《南山南》: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風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這個時代,我們頭也不回地疾行,這個時代,我們頭也不回地疾行,而身後的腳印、村莊、影子,早已無蹤。我們走了很遠很遠,卻忘了為何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