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的魯迅

認識魯迅,只因為他的面孔很“驚悚”:兩塊兒突出的顴骨外加兩撇濃密的鬍子。以前經常想像,若是先生吃飯時,不小心在濃胡上留下飯菜的痕跡,那他冷峻的面孔上會不會露出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真的,我渴望看見先生的微笑。

然而,更多的時候,先生仍以冷峻示人,可我知道,先生的內心是溫暖的,是渴望用溫和平靜的心來接受這個世界的。然而,這個社會給予先生的卻只有冷峻。

於是,先生拿起了被稱為“槍桿”的筆桿,開始炮轟這個令他愁眉緊鎖的社會。

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一個個都瞪紅了眼,鐵青了臉,嗤嗤地笑,舔著舌頭和嘴唇,仿佛一不留意,立刻被吞得屍骨無存。吃人的與被吃的都活得戰戰兢兢,保不定哪日沒人吃只能餓死;保不定哪日被人吃只能受死。這吃人的封建禮教究竟吃了多少人,這個無比畸形的扭曲的社會裡,“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救救孩子……”魯迅打從心裡呼喚著,他想救孩子,救社會。

於是,他企圖開出“藥方”,開出能令這個病入膏肓的社會稍加醫治的藥。他寄意於革命,寄意於先進的人士。可是,先生並沒有料到,國人如此的混沌愚昧。那本該流淌在救國救民的志士身體裡的鮮血,卻成為了饅頭的佐料;那昂揚的鬥志,先進的精神,也只能化作一?g黃土,開出幾朵白花,稍稍點綴一下這個無聊而可悲的世界。

先生太憤然了,以致於想把這個社會的傷疤全部掀開,露出一個個深深淺淺的洞,好讓愚民們稍有所覺悟,為黑暗迷茫的前路放一抹光亮。

所以,孔乙己的荒誕形象誕生了,那滿口之乎者也,經常拖著斷腿討點小酒喝的狼狽,讓我們在風趣的語言中看到了封建禮教的吃人本質;還有原本天真活潑、聰明勇敢的閏土,是如何在封建觀念的折磨下,變得越來越麻木和滄桑;更有“阿q精神”的廣泛流傳,把一個深受封建壓迫的扭曲的人格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難發現,先生筆下的人物、動物甚至景致,全都有一種超乎想像的荒誕、扭曲,那是先生對抗這個社會的唯一手段。社會假醜惡,若筆鋒再不怪奇,再不荒誕,再不偏激,再不比這個社會更假、更醜、更惡,又怎能對其造成一點殺傷力呢?

然而封建禮教、封建教育、封建觀念、封建制度的一切把這個本已像地獄的社會束縛得愈像煉獄。如同一張大蜘蛛結的網,把一隻只飛來的小蟲,粘死在網上,無法拔足。魯迅認為像這樣的網,如不掃除,即沒前途,沒希望,全黑暗。革命!革命!徹底革命!

這是一項神聖而艱巨的任務,把先生壓得喘不過氣來,於是顴骨一天天突出,鬍子一天天濃密。可是光明未到,抨擊的筆鋒依舊犀利、偏激。很多人都說,先生不夠溫柔,不能用善良的心來看待這個世道。錯!若不是先生還對這社會有一絲悲憫之心,怎會冒著“槍林彈雨”來幫助世人認清真世界,那是先生太仁慈了啊!

犀利、冷峻、偏激,直到停止思想的時刻。也許還要過很久很久,人們才會在這個驚悚的面孔中,讀出先生心中的仁愛與寬厚。

而先生,也許早已隨黃土飛到某個有花生長的角落。精魂,則會在各個角落,豎起一座座豐碑,關切地守望著這一方精神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