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害怕老爸慢慢變老。
午飯時，家裡人圍在一起，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讓氣氛變得活躍起來。也許是國慶，戒酒的老爸小心翼翼地從冰櫃深處捧出一瓶白酒，一股濃濃的酒香充斥著整個房間。每個人臉上洋溢著笑容，發出淡淡的紅暈。不知是誰聊起了成績，爸媽和幾個親戚談的更是熱鬧。聊著聊著，老爸突然一巴掌就拍到我肩上說：“臭小子好好讀，將來考個研究生，別丟了咱老楊家的臉！哈哈哈！”老媽也笑著說：“兒子讀完研究生，你都是六十歲的老頭啦。”本來還在好好吃飯的我，確確實實地顫抖了一下。不僅僅是還要再寒窗苦讀十年，“六十”兩個字也讓我感到一陣寒意。老爸什麼時候這么老了？
現在匆匆於學業上的我，對於老爸的記憶，只停留在那一個人能扛動兩桶水的有力肩膀上。那真的是個有力的肩膀，是個什麼東西都抬的起的肩膀。每次家裡沒水了，就是老爸跑到離家一、兩公里的地方，用雙手扛著兩桶沉重的水回家。他穿著黑體恤衫，將兩桶水放在地上，閉著眼，兩隻手放在桶上，彎腰，雙腿一用力，手一抬，兩桶水就飄到了他的肩上。路旁一排排垂柳，條條柳絲剛剛返青，綠影婆娑，在微風的吹拂下像一層綠紗，籠罩著那紅的黃的紫的野花。可老爸從沒停下腳步看過。後來，老媽找了運水公司的人，就再也沒見到他去扛水，也沒見到過那沿途美麗的風景。但老爸還是倔強，每次一定要彎下腰，扎著馬步，將水桶稍微放倒，滿臉通紅地將沉重的水勉強抽上滿是火罐印記的肩膀後放入飲水機，滿意地說句“我還不老”才肯罷休。
嗯，老爸確實還沒老。
空調開的有點低，這大熱天的還是有點古怪的寒。我放下筷子，抬起頭，看著老爸和親戚聊得天鏇地轉，紅潤的臉讓他看起來有精神的多，但頭上隱隱透出的白光看起來是那么刺眼，照著他臉上時間留下的印跡。
老爸，真的沒老？
我突然顫抖了一下，想把視線離開，卻看見了老爸手上的一道傷疤。
“我和你說，現在我還能連續翻三個跟頭。”翻跟頭，那是我還小時，最喜歡的娛樂方式。那時他帶著我，來到滿是嫩綠的草坪，在我驚訝的目光下，腿直直地定在地上，雙手伸直，身體向後彎曲，然後猛地一向前，人就翻了幾個跟頭跑到遠處……“臭小子看我的！”他努力地把手臂向後彎，人助跑幾步，然後頭往前一伸，手一放，人就搖搖晃晃的倒立著，再往前一用力，終於翻了過去。但老爸還不滿足，又往前一翻，手卻軟弱的彎曲，人一斜，撞到了地上的石頭，劃出一小段血痕。我急忙跑過去，看到的只是老爸一臉的落寞和稀少頭髮中的幾根銀絲……
白酒味道太刺鼻，我感到鼻子有點酸。旁邊，老爸還在意氣風發地說著以前的英勇事跡。
但我隱隱約約感到老爸老了。
我害怕了，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湧上心頭。我害怕無法再聽到老爸叫我寫作業時的“念經”聲，害怕有一天在我面前的不再是滿頭茂密的黑髮，害怕什麼時候時光老人不高興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有人說，時間也遵守守恆定律，時光流逝，只不過是父母把自己的時間加到我們身上供我們成長。所以，老爸會老，我會長高。
所以，我害怕長大，因為老爸會老。但是我不能不長大，因為，老爸會老。
也許，真是因為害怕，才會珍惜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