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痛

“明天要交志願表。”我打破沉默。她悶不吭聲,像個孩子似的晃動雙腳,坐在長椅上,一臉苦惱,卻說,想玩鞦韆了。我一笑,問,你多大了呀。她嘿嘿一笑,說,中考完你一定要陪我去盪鞦韆。我看著天空,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但還是答應下來了。“好,陪你玩個夠。”

她叫薇薇,我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她對我而言的存在,朋友,閨蜜這樣的字眼實在太淺。

下完體育課,拿涼水沖了把臉,那時候就留一頭短髮,是拍完畢業照後一狠心剪掉的。頭髮濕漉漉的,從課桌里抽出幾張紙巾,志願表這才晃晃悠悠的掉下來。一字未填,我只看了一眼就塞回去了。很苦惱地坐著,也不知該怎么辦。

薇薇悄悄走到我身後,用毛巾猛擦我的頭,然後掏出小梳子,把我像雞窩頭似的頭髮打理乾淨——她總嘲笑我頭髮亂,卻幫我認真梳好。不知怎么的,我隱隱覺得,這是她最後一次幫我梳頭。

而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她父親為她請了長假,還請了好幾個家教,希望她用最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至少考到箇中職。我急著跑到老師那裡,想看薇薇的志願書。志願書上填了八個中職兩個中專,不是她的字跡。

“她家裡人今早送來的,”老師說,“對了,你也還沒交吧。”我向老師道歉,並求他寬限幾天,老師畢竟疼,我答應了。

我悄悄記住了薇薇要考的學校,不敢告訴爸媽,但他們終究發現了我填滿中職中專的志願書,一頓大吵,我只是一直在強調我要去有她的地方,沒有我,誰陪她。母親哭著問我為什麼這么重視她,我沉默了,說起自己的原因。

母親從小告訴我,我們這的孩子很幸福,有富足的生活條件可享用,只可惜獨生子女多,太寂寞了。所以我一直以為幸福是不寂寞,為了幸福我才認識的薇薇,因為我們是同等寂寞的人。母親說她不會是你的幸福的,你以後的路還長,別為她耽誤一輩子。她大吼你忘了你之前和我講的夢想了嗎?!

我呆在原地,然後被趕回房。打了個電話給薇薇,問她,我來陪你好嗎?她罵我,你是不是瘋了,誰要你陪。我說,你不想我陪你嗎?她說,我不想在以後的學校看到你。

我終於還是改了志願,重拾夢想,專心備考,但還是會在教室里空無一人的時候,坐在原本屬於她的位置上,就坐著,位置上早沒了她的感覺,但有太多回憶。等別人回來後我才回到原來的位置。

她原來那個同桌給了我一把梳子,說是薇薇讓我自己好好梳頭髮。我握緊那把梳子,在心裡流淚。我至今留著它。

我突然想起她唱的一首首歌,現在才體會了她的意思。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離開你,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碎了滿地,在心裡清晰。你不知道我為什麽狠下心,盤鏇在你看不見的高空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覺得我大概不再幸福了吧。因為我又嘗到了寂寞的滋味。但我能怎么辦呢,我也很無奈呀。有些事又不是說說,或找個替代品就可以真正替代的。那段時間唯有備考才是所謂的該做的。

我考完了……我被錄取了……我去了新學校,可到現在我還是帶著有些憂鬱的神情說些什麼,薇薇我好想你。我們仍有聯繫,卻對未完成的約定絕口不提。

高一寒假,我回國中挖出了當年約定好不給對方看,以後一起打開的許願瓶。我們常坐這種所謂的浪費。我一個人回來完成約定,她不在。

但找的雙手都很髒都只找到了她的瓶子,我想她可能早拿走了我的瓶子,我突然有點激動,她還記得那個約定嗎?但為什麼不叫上我一起?可我又憶起幾周前,她問我有空嗎,我卻回答要上課。突然很懊惱。

打開瓶子兩張紙條一新一舊。

“想和你一起去愛琴海玩。去夕陽底下,牽著手在海灘上漫步,傳說,我們能一輩子。”

這是舊紙條,也是我們曾經的約定,未曾實現。

我顫抖地打開那張紙條,終是釋然。

曾經的通電話其實是為了讓我去追夢想才打的吧,其實她很在乎我的吧,才留下這句話。

我想我終於懂什麼叫幸福了,不是排遣寂寞,而是自己在乎的人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這種幸福,讓人心好痛!

在沒有什麼所謂的一輩子,原來人越長大,越知道不肯能有永恆的。

“薇薇啊,我真的好想你!”我喊著,無人應。

後來我的文章里常出現她,我對她終是定義為舊友,曾經最重要的朋友。還有我一直記得那張紙條上的話,是一首我很喜歡的歌手唱的一首歌。

“你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