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是出淤泥而不染塵的水蓮,在竹篙悠緩的撩撥中醒來,在清晨薄薄的霧氣里旖旎。
你是千里迢迢的趕來,或者是風塵僕僕的路過,當你舉眉邂逅這一片山水,就再也不捨得離開。從這天起,你一心一意地編織水邊的生活,水邊的小鎮在江南韻致里生長。
古鎮人家的日子就是青翰往來的蘭舟,流水鋪展成宣紙,小船在墨色的筆端行雲般書寫著春夏秋冬的演變。石階從水上升起,一磚一石,一山一水,在滄海桑田的歲月里勾畫風花雪月的人間。
小船帶著我在水鄉逶迤,數不清的是各式各樣的橋。逢源橋、應家橋、太平橋、仁濟橋……寒樹煙中六朝舊地,夕陽帆外幾點遠山,橋里的橋,山外的山,多少緣分在橋上相遇又錯過,多少眼神在橋上留影成風光。
鑼鼓喧天的戲台上,是誰粉墨登場喚醒了人間春夢,是誰演繹宮商喚來了天上神仙,又是誰把歲月中的蒼茫吟唱成曲文里的詞章。戲台上的花旦明媚多情,俏生生地描摹著“人約黃昏後”的百折柔腸,胭脂淚滴落在風中雋永成時光的硃砂。
綠楊深淺的小巷,遮不住三白酒坊的陳釀。原汁原味的三白酒,純粹一如這原汁原味的古老街巷,墨蘭色的酒旗在風裡浮動著酒香,泛黃的書柬長醉在素白色的清洌,將遠行的歸人默默守望。
還是坐下來吃一碗茶吧,幾朵清雅的白菊在依水的茶館裡熬煮經年的芬芳。瀟瀟風雨也未曾揉損你雪清玉瘦的模樣,一壺山水露濕秋香,緩緩綻開的芳姿熏透了風月的水淡天長。人間又重陽。
我在朱家廳的庭院深深里忘了清風明月的憂傷,穿過幽靜的肇慶堂,似乎能聽見龍鳳鐲的環佩丁當,五子登科的榮耀,麒麟送子的吉祥,還有當年熙來攘往的盛況。
推開小樓的軒窗,“風清雲靜”的楹聯鐫刻在二門的牆上,精緻的石紋雕刻把平常的日子裝飾上淡淡的花香。
那嬌羞的新嫁娘低眉順眼的顰笑,那威嚴的老太爺在團圓桌旁含飴弄孫的笑聲朗朗,銅綠的門環把老去的年華叩響,流逝的歲月在青黑的瓦當下施粉上妝。這高高的房梁就是最華麗的日記本,木質的雕花書就了從前的故事,和故事裡的喜樂哀傷。
去昭明書院的路上,我的心早已回到了公園52025年的南梁。那個聰慧的昭明太子蕭統,曾在此設館讀書。那才華飄逸瘦了腰圍的尚書郎,你沒有把太子推上帝王的寶座,卻培養了一代文豪在《昭明文選》里千古流芳。
宋齊梁陳的變遷在歷史的書卷中沉睡,“六朝遺勝”的牌坊獨立在陽光下的古鎮,任鬢角的白髮長成睿智的光亮。
秋意微涼,月桂金黃。這樣的古鎮是連做夢都蘸著一壇甜香,房前屋後的畫梁都忍不住閉上眼睛呼吸,忍不住在秋風裡隨著月桂翩躚歌唱。
黑白光影里,娉婷的羅裙穿過長長的迴廊,陽光透過木紋的窗欞,在斑駁的粉牆和青苔的橋墩上拾撿故事裡的芬芳。陳年的氣息從老舊的門縫裡跌落在蒼涼的古巷,微涼的時光把那一段前塵往事,浸染成細膩典雅的藍花布,印上江南女子地老天荒的愛情,晾曬成某種刻骨銘心的力量。
掬著緣起緣滅的念想,走過沉落在柔波里的四季花香。裊裊的青絲、清水的目光迷醉了多少煙雨裝幀的詩行。小橋流水精緻而溫婉,青黛瓦當厚實而質樸,把歲月的重量在陽光下細細稱量。
烏鎮,是穿著藍花布的女孩兒,面若桃花,眼如星辰,兩道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看著你。你和她說話,紅霞便飛上她的臉頰,她羞怯地轉身跑開,兩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在身後如蝶輕揚。
烏鎮,是裹著旗袍的女子,蓮花一般的容顏,芙蓉一樣的眉眼,她撐著油紙傘走過水鄉的粉牆。輕步暗移蟬鬢動,亭亭似月,燕婉如春,丁香花的嬌妍嫵媚了誰家的窗欞,盛開在青幽的石板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