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我看著講台上口沫橫飛的老師益加模糊。到後來變成幾個虛幻的影子在黑板前毫無質量的游來游去。最後連那影子也倏地消失了,只餘下空蕩蕩的黑板和水印般的粉筆字。

面前的牆剎那間傾倒。一切人與事物都開始塌陷、塌陷,繼而消失。

突然發覺自己正置身於空曠的原野。高高的失去色彩的山地,乾涸而龜裂的河流。放眼望去,沒有一個人,甚至連一草一木也沒有。腿不止歇地在加速交替,劃成一個又一個圓圈。奔跑,如同穿上被詛咒的紅舞鞋。

奔跑卻感覺不到,是多么可怕的事,我不禁有些窒息。

漸漸地,有一個聲音傳來,很朦朧又很清晰,很遠又很近。那些在身邊同我一起奔跑的人漸漸顯露出來,他們面無表情,眼睛裡卻充斥著某此莫名的渴望。他們似乎很久很久未曾沾過一滴水,卻沒有人停下來尋找水源。我看見他們因焦渴而裂開的嘴唇滴著鮮血,一滴一滴,一直墮落到地上。抬頭前望,是摩肩接踵的隊伍,轉頭一瞥,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們就這樣奔跑、奔跑、奔跑,似乎永無止息。

地面在顫抖,起先是細微的戰粟,仿佛是一個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老人。後來振幅越來越大,像奔跑在懸於深淵之上的鐵鏈橋。那些臥在龜裂的地面上的傷痕逐漸張成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有一定深度的溝壑。隱隱約約的,我聽見人的慘叫,似乎是來自深幽的溝壑里。裂痕更加寬廣而幽深起來,我又驚又怕,恐慌中加快了腳步。那聲音漸漸小下去了,幻化成一聲聲呻吟與哀鳴。

在原野,奔跑。身邊的人已少了許多,顯得散亂而寂寥。高高的失去色彩的天,龜裂而乾涸的地,還有奔跑的人。如同最初的奔跑,我們依舊前行。

隊伍在不知不覺中停滯,眼前從空中流瀉而下的是一片絢爛的光芒,那是一種比極光還要美麗的顏色。光芒與我們隔了一道深淵。深淵上架著一根粗大的、灰黑色的,布滿墨綠青苔的樹幹,因為風吹雨打而顯得搖搖欲墜,不堪一擊。一個接一個,我看見有人跳下深淵去,奮不顧身。我想喊,喉嚨好似被什麼粘住了一般,吐不出隻言片語。我竭盡全力掙開束縛,提醒道,為什麼不去試試那獨木橋?他們瞪大眼睛,狠狠地上下打量著我,顯出嘲諷的神情。我畏縮地站在一旁,雙手絞在一起,低垂著頭。

我遠遠地駐足凝望那可愛的色彩。然而光芒漸行漸遠,地面緩緩地後退、後退,深淵就這樣一點一點逼近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