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有

茂名今晚颳起了強颱風,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嚇得我躲在出租屋裡不敢出門。

望著屋內簡單的床鋪與一根晾衣繩圍成的簡單的家,我慶幸我的流浪之旅還能找到一個臨時的避難所,相比之下,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可就慘了。

我想起在江西景德鎮見到的那個睡大街的中年婦女,如果遇上這種倒霉的天氣,她會棲身何處,救助站嗎?這個時候,救助站的大門早已關上了。

我想那箇中年婦女是永遠也不會找上救助站的,聽當地人說她精神有問題。她看起來像乞丐,可她從不乞討,從不見她說話,也從不招惹人。整天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模樣,讓人一看就是個無家可歸者。手裡拎著的兩個塑膠袋,便是她的全部財產。

她也是人啊,可她一無所有。什麼國籍、人口普查甚至低保社保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也休想得到人的尊重。搞各種各樣普查的時候,人們早已忘記了她作為一個人的存在。她就這樣活著,說白了,就跟活死人一樣,有誰會去關注她?

我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演出完畢返回旅社途中。

夜已經很深了,天氣有點涼。在經過一條街道時,遠遠地看見她一個人側身睡在冰冷的人行道上,頭枕著兩個僅有的塑膠袋。來往的行人象秋風颳過一樣從她身旁走過。

這一剎那,我突然感到心裡有一些悲涼。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在另一個我見不到的被稱作天堂的世界,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孤零零的被冷落甚至無處藏身,只能睡在這冰冷的大街上。我不知道,可眼前的這一幕卻震醒了身處客鄉的我。

我和同伴二話不說,把隨身帶著的一些蘋果和梨子一古腦兒全給了她。她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朝我們笑了笑。

晚上,在廣場進行演出時,我們又看見了她和她手裡拎著的三個塑膠袋。其中一個不用說是我們送給她的,可我發現她好象一個水果也沒吃,只是把外面的一層保鮮膜給去掉了。正當我疑惑不解的時候,她卻做出了讓我們終身難忘的舉動。趁我們不注意,輕輕地繞到我的同伴身後,一聲不響的把那些水果放下,又一聲不響的走了。

在場的觀眾都目睹了她這一不起眼的舉動,許多人都不敢相信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乞丐,居然也會有愛心,居然也會幫助我們這些流浪異鄉的人。

是的,在眾人眼裡,她一無所有,除了幾個水果,能夠拿得出手露得上臉的,還有什麼?她也許不會說話,可在心裡,她有許多話要說,對這個以文明自居的世界。誰能否定她作為一個人的真正的存在,誰能否定一個落魄無助的乞丐也會有老天為之動容的博大的愛心。

夜已經很深了,我們在返回旅社途中再次見到了她,依然無家可歸,依然只能睡在馬路上,孤苦無依的模樣,讓我們更加感受到這份愛心的彌足珍貴。這與那些口口聲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信奉者是何等的對立與反差.可惜天道不公,居然以這種方式對待一個有博大愛心的人,真是天地之悲。

我和同伴哽咽著,把她送給我們的水果又交到她的手中,同時塞給她一些錢。一位路人見狀,善意地提醒我們:“她的腦子可有問題呀!”我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笑,回答他道:"真正有問題的是這個以文明自居的社會,而不是像她一樣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