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很老了。
每次一回家，便可以看見爺爺坐在那唯一的一張沙發上——他總是那樣坐著：兩條腿向外微張，身子佝僂著，單薄的衣服緊貼著凸出的嶙峋的脊骨。他的兩隻手支撐著鐵制的三腳拐杖：手背和手臂上幾乎沒有了任何肌肉，暴出的青筋就像細小的藤蔓彎曲地纏繞在一根枯枝上，這枯枝早已不再有力，只剩下鐵鏽似的老年斑，布滿在這微顫的支架上。
“回來啦？”當我停好腳踏車後，爺爺便會這般問道。他的聲音因為長年吸菸而變得渾濁。我抬頭回應，卻不敢去看爺爺的臉，特別是他的眼睛。我害怕，害怕看到那滿頭枯草般的白髮；害怕看到那滿是老年斑的枯涸的臉龐；害怕看到這臉龐上，那雙灰黑的充斥著迷惘的眼睛。歲月帶走的東西太多，而殘忍地留下了這幅衰敗的軀殼。而我，卻是如此的年輕，年輕的讓我無地自容。
等我進了屋，坐在了餐桌旁，吃下了第一口飯菜後，爺爺才用他那無力的臂膀，吃力地撐著拐杖，用盡渾身的力，去控制他全身的關節轉動起來。他緊繃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肌肉，去用那雙幾乎不聽使喚的雙腿，把自己的身軀支撐起來。就是這樣一位連起立都要花盡渾身解數的爺爺，卻每次在我晚歸的時候，站在巷口等待……
儘管爺爺的行動不便，他卻不接受其他人的幫助。奶奶經常抱怨爺爺“幹活不行，脾氣卻倔強得像牛一樣”。每次聽到這話，爺爺都只是默默地低著頭。爺爺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卻沒辦法控制住，有時候，他拿不出手機，或是拉不上拉鏈，都會很氣憤地罵娘。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爺爺的語言能力仿佛也被時間長河沖刷掉了，爺爺越來越沉默寡言了。
沉默的爺爺總是坐在屋子的廳堂里，我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嘆道：歲月如此無情嗎？我的爺爺為何衰老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