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的等待

亞特蘭大,中央大街,春天,夜晚。

天氣轉涼,風裡還透著涼意,街上車水馬龍,華燈初上。五年後的亞特蘭大,城市在廢墟中重建,所有血腥與屍骸早已被掩埋,心裡的傷痕卻難以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被撫平。

臨街的湖畔,有一位女子,她一襲深藍色長裙蓋住了腳踝,看起來像來自深海的美人魚,吹散了的秀髮,遮住了她清麗俊秀的臉龐。3月20號,今天又是她來赴約的日子。“今年,他會來嗎?都已經五年了,還沒有他的訊息,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難道他已經不在了……不會的,死亡名單里根本就沒有他的名字。難道他早就忘記了這個約定,又或者,於他而言,我只是一個過路人,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這個約定只不過是敷衍之詞……不會的,他不會忘記我的,他說,他會等我。”她的腦海又浮現了那個背影——高大挺拔,黑色的風衣在狂風下舞蹈,透過光,如同行走在黑夜的騎士。曾經多少次,在睡夢裡因為這個背影而哭醒。就算我置身在無盡的等待中,我也知道,我將前往何處。她捏緊了手裡的懷表,堅定地向中央大街的車站走去。

霓虹燈裝點著整個城市,夜如白晝,白色的大理石,巨幅的廣告牌,24小時的咖啡廳……

五年前的一次看戲,她因錯過了下午回程的火車,深夜,獨自一人在車站等車,城市被戰爭籠上了一層陰影,她害怕極了,捏緊的裙角被手心裡的汗浸濕。

“你怎么還不回家,天都黑了。”他熄滅了手中的香菸,黑色風衣的衣領被風吹起,大衣里橄欖綠的軍裝,更襯出他的挺拔與硬朗,稜角分明的臉龐,深色的眼眸,眉宇間難掩的英氣。十九年來,她的心臟第一次如小鹿亂撞,還有一絲羞澀與歡喜。她也不知道她哪來的信心,認為這個男人不會傷害他,在這個黑夜裡,有他在,她覺得無比心安。

“我因看戲,錯過了下午的火車。”她羞澀地望著他。

“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他看見她藍色眼眸上如蝴蝶的睫毛在月光下忽閃忽爍,有種微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不用麻煩你了,等會兒車就要來了。”

“那我陪你等車吧!你叫什麼名字?”

“希芙,你呢?”

“我是西澤爾。”他禮貌地對她微笑。

“那你要去哪裡啊!這么晚了。”

“我要去參軍,支援前線,你……”

行人來去匆匆,不安恐懼寫滿了每張焦慮的臉。地上一片狼籍,報紙、果核、帶有血跡的繃帶……

火車來了他陪她走到了月台,她依依不捨地與他道別,心裡有種不明的難過與無奈。在她踏上火車的那一刻,他叫住了她,急切地問:“明年的這個時候,你還來看戲嗎?”她微微泛紅的臉,低著頭,溫柔羞澀地說:“我還來。”“那我在這裡等你,你一定要來。”他從風衣里掏出了一隻精緻的懷表輕輕放在她的掌心。眼神篤定,溫柔似水。“好。”她輕輕地點著頭。

火車開動,她透過車窗,望著他的背影。風衣將他與黑夜融為一體,堅毅如他,在她心中,他是偉岸與高大的存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點頭,會那樣信任他,自己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懷表指向了22點。

火車遠去,留下一“程”落葉,誰都以為這樣壓抑的天空應該沒有故事。

“希芙,聽我說,今晚北方軍可能會突破防線,這裡過不了多久也會淪陷。你快收拾好行李,我們去佛羅里達你姑媽家。”相依為命的母親滿臉的焦急與不安……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無星有月。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炮聲,讓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絕望而恐懼。馬車行駛在顛簸的山間小路上,速度很慢。“昂絲,把車停到樹旁,休息一會。”母親溫柔的側臉讓希芙心安。深夜裡,她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沾滿血的手帕丟棄在了風裡。

一個月後,亞特蘭大淪陷。

戰報不斷傳來,死亡名單的人數一天比一天多。希芙急切地尋找那個名字。而這次幸運女神眷顧了她,她安心地的報社旁的廣場回到了家。母親在半個多月的奔波中身體每況愈下。今天早上,她又咳出了血……七天之後,她穿上了喪服,那夜,她沒有哭。

“希芙,不要怕。有姑媽在。以後就我倆相依為命。希芙,要哭就哭出來吧。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好。”在姑媽離開房間後,她輕輕的從枕頭下拿出了那塊懷表。它承載著一個女孩對美好生活所有的期盼,它如同黑夜裡的一絲光亮,溺水者的一根稻草。在家人都為戰爭而付出生命後,她知道,在世界的一個角落,有一個人一直在等她……“我要好好活著,因為你說,你會等我,我要找你……。”她痛哭起來,門外站著的姑媽輕輕掩上了門,擦掉了滿臉的淚水。

一年後,亞特蘭大。

整個城市都被士兵駐守,戰爭還未停止,年輕力壯的人逃離了這個城市,剩下了孩童與老人在黑暗裡蜷縮著,貧苦與飢餓隨時會奪走每一個生命。她一襲深藍色長裙在雨夜裡等待,手上已被捂熱的懷表指上了午夜的凌晨——3月21號,她在黑暗裡哭得不能自已。“難道他忘記了這約定?”

第二年,3月20號,沒有等到他……

第三年,第四年,他依舊沒來……

她到了車站,周身已經溫暖起來。手中的懷表指向了22點。遠處,有個身穿黑色風衣的背影,在街燈下點燃了一根煙,那樣挺拔與高大。“是他嗎?是他來了嗎?”她立在原地,竟不知該如何邁開腳步。“我是在做夢嗎?五年了,他為什麼今天才來?”一身黑色風衣更顯他的不凡氣度。她慢慢走近他,腳步越來越快,心裡雖疑惑卻萬分激動與歡喜。她走到他面前,發現竟不是西澤爾。“但他為什麼穿著與他一樣的衣服,有著驚人相似的背影?”

“您好,您是希芙小姐嗎?”

“我是。”

“我是西澤爾的弟弟,星索。十一個月前,他在戰爭中去世了……”

希芙如同跌落到幾億光年的黑暗裡,世界沒有一點光。

“他讓我代他來和你赴約”,他說:“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我們置身何處,而是前往何處。”

這個城市在廢墟中重建,它如同甦醒的獅子,彰顯著年輕的生命與活力。她無聲地往湖畔走去,風中,淚水靜靜滑落。亞特蘭大的夜景如此美麗與溫柔,明天的太陽還會如往常一樣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