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說:“不存在不通過自我蔑視就超越的生命。”我想,這自我蔑視的過程便是一次對生命、對靈魂的滌盪,是對人性的一記有力的叩問。縱然自我蔑視伴隨著“自我否定”的痛苦,在許多人眼中尚不足以換來物質的生命,我也要為靈魂圈起一塊生存的綠地。
“世界是大海,我們每個人都只是一隻容量基本確定的碗,他的幸福便是碗裡所盛的水,我看見許多可憐的小碗拚命地在海里翻騰,為的只是舀到更多的水。”周國平曾這樣比喻過人。是的,很多時候,我們就像這些碗一樣,不知道自己的容量,也沒有對以往的自己否定過。殊不知,沒有自我的蔑視,便不會出現不同於以往的生命;沒有自我的蔑視,更不會有對全新自我的肯定。生命的超越必定經歷一番探索與掙扎,自我蔑視者正是通過不斷觀照、反省自我的內心,認清自我以及客觀世界的極限,確定自己這隻碗的“容量”,從而確定自己生存發展的方向,不斷獲取新的生命、新的生存。
事實上,自我蔑視者對自我的揚棄並非許多人想像的那樣簡單而灑脫。當一個人脫下面具,直面靈魂時,要對自我作深入骨髓式的反省與詰問,完成自我救贖,真不知會有怎樣的悲傷,又需要何種勇氣來承擔這蔑視的灑脫?《復活》里的聶赫留朵夫的自我救贖,帶著撕心裂肺的自我蔑視,那種勇氣怎不令人為之動容?也正因為如此,自我珍視的聶赫留朵夫才在這樣的過程中確定了自己這隻碗的容量,從而獲得新生,人性得到復活。
三毛說過:“如果有來生,要站成一棵樹,沒有悲傷的姿勢。”當年已逾半百的她的自我蔑視,是選擇樹的意象來表達內心反省的深刻體驗的:“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空中飛揚;一半散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經歷坎坷的三毛從早期的迷惘和傷感一路走來,幾經沉浮,不斷自我否定、自我蔑視,最終蛻變成健康豁達、灑脫不羈,一路歌唱的作家。三毛,追求的是沒有悲傷、充滿陽光的生存空間,像一隻碗一樣審視自己的容量,使得她熱愛生活、探索人生、超越自我的生命姿態,成為人們矚目的亮麗風景。
反觀現實生活,許多人普遍沉淪於功利性的外在生活,很少有自己真正的內心生活,更談不上對曾經的自己有過蔑視了。生活之海名利之水激盪翻騰,他們的內心難免卑微與遲疑,心靈之碗的容量可想而知,他們的人生意義也就無從談起了。我們很想知道,當他們從小悅悅身邊走過,事後他們有沒有蔑視過自己,詰問過自己的靈魂;當他們看到最美司機吳斌生命最後16秒爆發出的力量的新聞時,他們有沒有蔑視過自己,受到心靈的震撼。當他們聽到一起起讓人內心感受到遠古愛的呼喚的草根英雄的壯舉之時,難道他們真的沒有自我蔑視過靈魂和人性深處的自己嗎?
或許,生活中我們真的不缺少什麼,但我們一定缺少自我蔑視。人生短暫,唯有通過自我蔑視,才能在浮華漸沒,喧囂散盡之際,迎來自己生命輝煌的日出,詮釋生存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