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高考語文作文素材:5個歷史小故事

算命不如修德

傅佩榮

《莊子·外物》有一則寓言,講的是宋元君與白龜的故事,最後還讓孔子上場做了個評論:

宋元君半夜夢到有人披頭散髮,在側門邊窺視,並且說:“我來自名為宰路的深淵,被清江之神派往河伯那裡去,但是漁夫余且捉住了我。”元君醒來,叫人占卜此夢,卜者說:“這是神龜啊。”元君說:“有叫余且的漁夫嗎?”左右的人說:“有。”國君說:“命令余且來朝見。”第二天,余且入朝。元君問:“你捕到了什麼?”余且說:“我網住了一隻白龜,直徑有五尺長。”元君說:“把你的龜獻上來。”

白龜獻上之後,元君又想殺它,又想養它,心中猶豫不決,叫人來占卜,卜者說:“殺龜用來占卜,吉利。”於是,元君命人挖去龜肉,用龜甲占卜,七十二次都沒有失誤。

孔子聽說了這件事,就說:“神龜能夠託夢給宋元君,卻不能避開余且的漁網。它的智巧能夠占卜七十二次沒有失誤,卻不能避開挖肉的禍患。這樣看來,智巧有窮盡之時,神妙有不及之處。即使有最高的智巧,也避不開萬人的謀害……”

孔子的評論中,讓人聞之心驚的是“雖有至知,萬人謀之”一語。武俠小說中,沒有人可以獨自對付武林同盟的人海戰術。不論你如何聰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何況是萬人共同對付你?若想躲過這樣的災難,顯然需要大智巧。

所謂大智巧,至少要從提高自我修養著手。《莊子·徐無鬼》記載了一隻靈巧猴子的故事,可以作為借鑑:

吳王一行人渡過長江,登上一座猴山。群猴看見人來,都驚慌地跑開,逃到叢林中。這時,有一隻猴子,從容地攀著樹枝跳躍,在吳王面前賣弄靈巧的身手。吳王射它,它敏捷地接住來箭。吳王命令左右軍士一起迅速連發數箭,它就中箭摔下樹而死。吳王回頭對他的朋友顏不疑說:“這隻猴子自以為靈巧,仗著身手敏捷來傲視我,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要引以為戒啊!不要以驕傲的態度對待人啊!”顏不疑就去拜董梧為師,去除驕傲的態度,摒棄享樂,謝絕榮華,三年之後,國人都稱讚他。

以上這段故事中的猴子,確實本領高強,但是奈何萬箭齊發,無所遁逃,以致死於非命。猴子只有小智巧,那么人呢?吳王最後對顏不疑說的話,顯然有警示意味,而顏不疑也立即決定消解自己驕傲的態度,拜師修煉去了。

古代國家設有卜人,是專門負責占卜的官。占卜的方法之一是使用《周易》占卜。《周易》以六十四卦與三百八十四爻來代表人間的各種複雜處境,並且為每一個卦與爻寫下卦辭、爻辭,說明其吉凶悔吝。這一套占卦系統有其靈驗之處,但是歸結其原理則是強調修德的重要。理由是:有欲望,才會有得失;有得失,才會有吉凶。如果降低欲望,就可以消解得失之心,然後也就不會受制于吉凶之說了。”

譬如,“止謗莫如自修”就是一句很好的話。修養到了一定程度時,自然可以逢凶化吉,正如“謙”卦代表謙虛,其六爻“非吉則利”。反之,若無任何修養,則難免招來別人的圖謀與敵視,此時命運就不堪構想了。

小大之辯

鮑鵬山

《逍遙遊》一開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開篇即給我們說“大”。接下來,大鵬(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冥靈(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大椿(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彭祖(以久特聞),宋榮子(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連綿出場,都是大人大物大境界,弄得我們滾滾紅塵中的小人物目眩神迷,妒羨不已。

可能是為了安慰我們,也可能是為了讓渺小的我們也能找到自己的群體,與之相對,莊子也給我們展示了一系列“小”的人物:蜩與學鳩,狠命一躍才能飛上檀樹和榆樹樹梢;斥鴳,攢足力量拚命一搏也不過飛上數仞之高。朝生暮死的菌,春生夏死的蟲,還有,那些因為博取了富貴而自視甚高的人。

並且,有意思的是,這些“小”東西,無一不沾沾自喜,無一不自以為是地去嘲弄“大”。

於是,莊子感嘆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這就是小大之辯啊!

文章寫到這個層次,很心靈雞湯。但莊子顯然不是雞湯大廚。因為我們知道,在莊子的觀念里,世界上沒有小大之別,他“並有無修短白黑而一之,以大歸於‘混沌’”,他“‘不譴是非’‘外死生’‘無終始’”(魯迅《漢文學史綱要》),在《齊物論》里,他甚至說:“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在他的意識里,哪裡又有什麼“小大之辯”呢?

可是,他在此明白地說了“此小大之辯也”,還明白地說了“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這是怎么回事呢?

我們先來看看那些“小東西”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小”的: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開口即是赫然的“我”字,以自己的標準判斷大鵬:我如此,他何必如彼?

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還是“我”,我在此,他何必在彼?更可笑的是,甚至把自己在蓬蒿之間的飛翔當作飛翔的極致。

再看《秋水》篇中的河伯。秋水時至之時,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還是斤斤於一“己”之在。與斥鴳相似,它也以為天下的境界都在它的河裡。

問題是,一隻鳥在飛翔,但飛翔不在一隻鳥那裡;蓬蒿之間是空間,但空間不在蓬蒿之間;河裡是水,但水不在一條河裡;天地之間有井,但天地不在一口井裡。

蜩啊學鳩啊斥鴳啊河伯啊,你們小並不可笑,可笑的是你們張口閉口即是我如何我如何天下之大唯我獨在!何時你們才可以“吾喪我”?

一個牙籤,我們不會嘲笑它的小,人們用它剔牙時我們也不會笑。但是——當我們看到某人手執一根牙籤,和手執大刀長矛的人對峙時,我們會掩口胡盧而笑。

我們是在笑那個使用牙籤的人。

“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秋水》)這不是嘲笑管錐,是在嘲笑我們使用管錐的方式:管錐不能用於囊括天地。

所以,莊子不是在嘲笑“小”,而是在嘲笑用有限的“小”去判斷無限的世界,嘲笑的不是“小之體”,而是“小之用”。莊子不會嘲笑我們知識的有限,但當他看到我們拿自己有限的知識去判別世界時,如同看到一個人拿著牙籤自信地走上戰場——莊子仁慈,他一定是無法忍住,才笑出聲來的。

我們的錯誤,不是由於我們的無知,而是源於我們的已知;讓我們迷失方向的,不是我們不知的東西,而是我們已知的東西;讓我們失敗的,不是那些被我們遺忘的東西,而是那些被我們當成成功法寶堅執不放的東西。

絆倒我們的,不是地面上“無”的東西,而是那些“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