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____

別了,童年的老屋

我家並不是什麼巨商富賈之類,沒見過建得氣勢恢宏、雕欄玉砌之類的府第,更不用說大觀園之中的曲徑通幽,竹溪佳處,但咱老百姓有句老話,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家土窩,那四堵土牆,一方屋檐的地方就稱之為家。

而今鋼筋水泥構築著社會的輪廓,構築著我的生活空間,但不知為什麼故鄉的老屋卻總在我的夢中同藍天、流嵐、陽光、童年一起反反覆覆的出現。

童年是一個人最溫暖的夢,老屋就是夢開始的地方。老屋建成已好些年了,牆皮剝落得斑斑駁駁,卻是我童年時光的見證人,隱約可以看到小時候的一幕幕,老屋雖經過風吹雨打,卻仍然屹立不倒;經過歲月的洗禮,時光的磨礪,仍像一位久經滄桑的老人,支撐著我們一家人走過那清貧的年月。

窮對孩子而言並沒有什麼深刻記憶,也許只是飯桌上的一碗野菜,也許只是一件補丁層層的衣衫,但窮對於我的祖輩、父輩而言足以刻骨銘心。

當我圍著老屋快樂的歡叫,因為屋頂上有了一個小洞時,我聽到了母親沉沉的嘆息:“這房子不知什麼年月才能翻新。”每當大雨滂沱之時,一家人總是戰戰兢兢怕老屋挺不過去,但那時家裡只有一隻小燈泡,昏昏暗暗,讓人覺得是在看一場老電影。因此那時候的我並不喜歡晚上,窗外的月亮雖然朦朦朧朧,卻也比這隻昏黃的燈泡好上許多。後來,我走過一個大城市,在華燈初放的一刻,恍若白晝,讓我想起了西北山村老屋中,發現這么多年溫暖我的竟只是那點昏黃的燈光,明明滅滅之間永遠存在。

後來我家搬進了單位分給父母的房子,要告別那間陪我走過溫馨童年的老屋。我將自己最珍愛的彈珠悄悄的埋在老屋的角落並答應它我會回來看它。但十幾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回到那個老屋。我已經習慣了鋼筋水泥的樓房,老屋像褪色的照片,容顏模糊。

有一天,外婆捎信來說老屋要拆了。我大驚,所有沉寂的記憶在瞬間復活,那個曾承諾過它會常來看看的人竟一去數年。我又回到了那條曾經熟悉而今陌生的路,卻發現這已不是記憶中的風景,路已拓寬;而在綠樹掩映中的大多是紅磚青瓦的新房,路上車來車往,有著忙碌的繁華,那“雞鳴桑樹巔,狗吠深巷中”的記憶已經一去不復返。

我靜靜地注視著給予我歡樂和遮蔽的老屋,滄桑之感撲面而來。當老屋頹然崩塌之際,塵土飛揚仿佛幽重的嘆息和留戀。我的心竟扯得生疼,如果說斷壁殘垣是一個王朝的悲歌,那么老屋的倒塌是不是也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是貧窮、落後、愚昧的年代的終結,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是富裕、進步、文明的時代的開始。

後來,看到歸有光寫他的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無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我潸然淚下。

別了,我童年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