鐫刻在我腳掌中的記憶散文

晚霞的餘輝灑落在黑色的路面,林蔭樹上的知了唱著歡快的樂曲。

我如往常一樣,照例在晚飯後行走於人行道。一個老者的身影走進了我的視線,他矮小的個頭,上身著一件潔白的汗背心,與下身黑色的中短褲相得益彰。他右手提著一雙涼鞋,赤著雙腳很有節奏的走著。不一會兒,我趕上了他,與他並肩而行。於是我上前與他搭話。

我說:“您老高壽哇?”

“我呀,今年六十一啦。”對方笑著回答說。

“您老散步赤腳,不怕傷了腳嗎?”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每每夏日我都這樣。”那語氣十分肯定。我非常佩服這位老者的所為,對他舉起大拇指,讚賞的說道:“您老真了不起!”他極其無所謂的大步走開了。

我從他簡單的談話中,便了解到:這赤腳的老者,是“財貿新村”小區的人,姓杜,距我所居住的地方不是甚遠。他赤腳散步已經成了他夏日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在他侃侃而談之中,我能知道,他很鍾情於赤腳散步。他說:赤腳在地上散步的感覺那就是一個字“爽”,實在舒服極了。他還說說:人的70%的穴位都集中在腳上,它直接影響著人的大腦、四肢、心臟、肝腎,經常給自己的腳掌按摩有益於人的身心健康。

是的,老者的談話很有根據,很有科學道理。對於我這過來人的確深有體會,赤腳的滋味在我的一身中可以說占據了三分之一還多,但更多鐫刻在我的記憶里的是很多的傷害與無奈。

小時候,家裡很窮,幾乎是買不起鞋。弟兄姊妹五六個,全都依靠母親粗針麻線的為我們兒女做鞋。儘管這樣,那也是很奢侈的。兄弟姊妹每人一雙鞋,母親不知要熬上多少個夜晚,披星戴月,守著一盞昏暗的小煤油燈,千針萬線的納鞋底,完成一雙鞋那是多么不容易呀!母親還得囑咐我們要仔細穿鞋,好好愛惜。於是,赤腳成了我最平常的事了。除了深秋和寒冬臘月,我幾乎都是赤腳,很少穿鞋的。有年的春天,我赤腳,在一個傍晚的時候,趕著十幾隻鵝到幾里外的山地去放鵝。回家前,一陣暴雨淋濕了我的全身,十幾隻鵝,在風雨中飛跑,我緊追不捨,一不小心,我的右腳踢在路邊的一個小竹籤上,那竹籤深深的扎進了我的大腳趾的底部,鑽心的疼,那鮮血和著雨水流了出來,我聲嘶力竭地嚎叫著,一步一拐的艱難的行走,幸好被我家的鄰居大媽看見,她背起我,把我送回家,立馬把這事告訴我的父母。因此我被送進了鄉鎮衛生所。醫生給我酒精消毒,然後麻醉手術,把那腳上的竹籤取了出來,包紮好,打滴輸液。我在床上愣是躺了一周才漸好下地。我的學習也從此受了很多的影響,一段時間跟不上,為此老師沒有少埋怨過我。我背地裡偷偷地流過淚。

每每到夏天的時候,我總是赤腳。為了省鞋,我放牛騎在牛的背上,用雙腳驅趕著牛,那感覺很像用自己的臉在爺爺的鬍鬚上親吻,挺有麻酥酥的味道;我喜歡赤腳和同齡的玩伴去村子裡的水塘去游泳,一泡就是幾個小時,忘記了吃飯。父親提著竹竿來到水邊,大聲的呵斥,嚇得我屁滾尿流,爬上岸,提著褲,裸露著身子,赤著腳飛跑,稍不注意,腳趾踢在路邊的小石頭,狼一般的吼叫,回到家挨不了一頓打p股。最讓我喜歡的是赤腳在久旱的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泥土上,活蹦亂跳,享受難以用語言敘說的愉悅,那泥土很厚,柔柔的、熱熱的,帶給我的雙腳有股痒痒的味道。我高興的在那熱土上盡情的折騰,讓腳掌和大地親密接觸,讓自己的心靈與大自然和諧的溝通,泥土裡留下是自己清晰的足跡,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自我。儘管那灰塵染了自己的一身,但我心快樂,自由自在的地、無拘無束的享受自然所給我帶來了美好心靈,感受著不一般的快樂,一種苦盡甘來的愉悅溢滿在我的腳掌,覺得渾身愜意。

隨著年齡漸長,我很渴望自己有一雙完全屬於自己的鞋,永遠的穿著,別老是脫下。

那是我進入大學的殿堂。父親為我買了雙“解放鞋”,我高興極了,美滋滋地穿在了自己的腳上。我穿著它走進課堂,走在大城市裡,引來了無數的回頭小市民。三年里我幾乎沒有買過新鞋,穿髒了,我利用休息日,穿著母親曾經給做的布鞋,把“解放鞋”洗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原本綠色的帆布面料,被我洗的泛白。有錢的同學,投來異樣的眼光,有的同學們譏笑與我,但我毫不在乎,我倒是“敝帚自珍”。因為,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用赤腳了,我穿著那雙鞋完成了自己的學業,走上了工作崗位。可是好景不長,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我結了婚,有了兒子,分得兩畝多田地。我是這個家庭的主人,除了正常工作之外,每每節假日,我都得放下自己的臭架子,脫下自己的鞋子,赤著腳下田幹活,從事必須的勞動。犁田要赤腳;栽秧薅草也赤腳;砍柴放牛赤腳……由於長時間赤腳乾農活,腳丫子經水浸泡時間過多而潰瘍。多年來,腳丫子都會出現瘙癢的症狀,為此,我也不知道買了多少只“達克寧霜膏藥”。儘管多少年過去了,但是那赤腳的滋味時時呈現在我眼前,鐫刻在我腳掌的記憶中。

改革開放,人們十分注重自己的健身養生。各式各樣的“洗腳房”“足浴養生堂”營運而生。有次一朋友邀我“足浴”,人均三十元,我也開了次“洋葷”。走進足浴間,彬彬有禮的足浴妹,用木盆端來溫熱水,裡面散放著各類說不出的中藥,叫我脫去鞋襪,把腳浸泡在木盆里,大約一刻鐘的光景,然後將我腳從盆里提出,用熱毛巾敷在腳上,享受片刻的寧靜,然後再一隻腳一隻腳的按摩。足浴妹細嫩的兩手,緊緊握住我的腳,倆大母子按著腳底的穴位,使力氣,還口口聲聲說:這是“肺”,這是“心”,這是“肝”,那是“胃”……就這樣一隻腳按摩完,再換另只腳。我躺著,盡情享受那說不出的滋味,竟然美美的睡著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足浴”完了。朋友走過來,叫我離開,我才從夢中醒來。至於這“足浴”養生究竟有沒有作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足浴”充滿著商業的味道,與我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感覺,它與我在大自然中赤著腳,與大地親密接觸似乎有著天壤之別,我不喜歡!於此那樣,我倒不如,赤腳在地上多走走。從那次以後,我再也不會進什麼“足浴堂”了,我更多是在自己的樓下的鵝卵石小徑上,赤著腳多走上幾個來回,豈不樂哉!而今我又買了“足浴盆”,每每在寒冬臘月的天氣,坐在電視機旁,打上熱水,倒在“足浴盆”里,放上一些自己買的中藥,可以盡情享受那一家子的溫馨。

如今我再也不用為穿鞋而發愁了。自己要穿啥鞋,就買啥鞋。但我不追求名牌效應,更多圖的是經濟實惠。我知道自己的腳穿啥樣的鞋,最合適,最舒服,我心裡最清楚,面對物慾橫流的社會,追求享樂主義的人多了去了,而我始終如一的以平常的心平靜的生活。不論是富貴還是貧窮,是逆境還是順境,我不怨天尤人,不悲觀失望,不自暴自棄。這就是我的生活,這就是生活給予我的一切。面對那個赤腳散步的老杜,我想了許多。我自以為:

別人時尚我自如,

簡單生活清如許。

君自不別枉追求,

試看行走赤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