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京版高中必修5第二單元作文精選

關於北京版高中必修5第二單元作文精選

父親終於得閒,決定答應我的請求把小妹送來為我帶一陣孩子。臨行,他又再三躊躇,不知家裡能夠為我帶來什麼珍貴稀奇的東西。時節已是農曆的五月下旬,桃李類果鮮早在剛剛掛果時就被漫天掩卷的幾日黃沙刮落了,而花生需等到九十月間。總得有什麼表示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念想著兒子才行,於是母親就急忙去摘來一蓬粽葉,連夜為我包粽子──端午節才過不久,滿林的粽葉都還青綠著;麥子也剛曬乾入庫,又去磨些粉來,連夜為我蒸了一籠麥粑一併帶往。

趕到小城敲響我的房門時,正是凌晨。揉著睡眼驚喜地迎進父親和他身後的小妹後,父親問的第一件事是能不能為他們弄一些吃的。吃完飯之後,父親才解釋說,頭一天早晨四五點鐘他們就出門的,摸黑步行近兩個小時的山路才到鎮裡趕上去縣城最早的一班汽船;到縣城搭上九點的班車後,就一直不順利:剛出縣城不久,車拋錨修去兩個多鐘頭;好不容易再起程,又在一個小鎮堵車等了個把小時;在途中,司機又把一車人放到跟他相熟的一家路邊飯店吃中飯;終於在夜深時分趕到這裡,一時又找不著我新遷的住處。我聽來,二十多個鐘頭,竟沒有捨得把帶著的粽子、麥粑吃上一點,以為就是什麼珍奇得很的東西了,非得全數帶上才算盡了家裡人的一點心意──小妹從未坐車出過遠門,一路暈車嘔吐,進門時臉還青紫著,自是吃不下任何東西。只有父親,地北天南的顛沛到過不少地方——記得我們兄妹都在求學、家境最是不堪的那幾年,他曾約起幾人到過荔波、羅甸一帶下苦力掙錢——這六七百里途程於他就不過區區,飯就扒得狼吞虎咽。慢下來了,才又想起向我道歉,說兩封信都早收到了;接到前一封信時,正值栽秧收麥抽不出時間送小妹來,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前來,就拖到這個時候,不曉得影響我的工作沒有。還說,母親特地要他帶話來,望我不要責怪家裡。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我用不著在我的父親和母親面前掩飾我的厚顏無恥:第一封信寫去,我就訴苦說,因為受傷用去很多錢,因為同所有凡人一樣地結婚生孩子,因為碰上房改不得不去借錢來買購房債券,愛人一滿產假就須上班,可再也沒有錢來請保姆;而孩子不請人帶,就會影響我們唯一可掙錢來還債的工作。焦頭爛額地等過二十多天,見家裡還不見來人,就又心急火燎地寄去了第二封信。一個人到了如此境地,怕是難能掩去這一份悲哀和羞愧的:那般貧寒的人家,自小是苦沒少吃,到了本該自己去立命安身的年紀,卻還離不開對父親母親的那一份倚傍;父母含辛茹苦養我二十多年,不僅得不到一點人子的報答,反而還要時時的為我掛肚牽腸。

年前回去的時候,記得我就這么強打精神地安慰父母親說:兩三年苦過去,就一切都好起來了。父親母親都不會有接納百川的胸懷,但卻只有他們能夠對兒子的一切遭遇都給予容忍和接納。父親說:“手頭寬餘,你稱夠我要抽的葉子煙就行──我看是要慢慢做不得活路啦。”而母親,以為這也是一種“奢求”,她就說:“我不想你哪樣。老了,受不得嚇──少讓我們擔驚受怕就夠啦。”這些話簡單或沉重的內涵都只能是:既是人之父母了,他們就時時刻刻惦記著他們無可懈怠的使命;他們勿須任何報答。

我儘可能讓自己承認這是最合情理的一種解釋;我還找出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讓自己堅持相信,這就是一般的天下父母,我用不著對此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可是小妹呢?我至親至愛的小妹呢?欠你負你的,我如何才能償清還盡?

我傷重垂危被抬進手術室的那一年夏天,正是小妹因眼病休學半年後要趕往學校繼續求學的時候。一紙急電把父母夤夜招來,跟著一道爬山涉水顛簸而來的,還有他們好不容易才為小妹積攢下來的一筆學費。小妹先還以為,趕來看過我後,父母親是會立刻為她籌措起那一筆求學費用的。但已是性命攸關的兒子已無法讓父母再分心分力去顧及他們的小女兒了;當他們懸著心趕回家時,學校已開學多時了,而父親求東告西再借足錢了又請不著人去說動學校——那么,只在國中一年級讀過半年的小妹,就不再有機會得到一紙國中畢業的證書了。……

哥:

這些錢你拿去用。是我賣茶水賣橘皮換來的,不要嫌少。要好生讀書,放了假早點回來,免得家裡想你。你一出來,我就有錢去讀書了。我一定也考個大學出來。

我在省城讀到大學三年級時,小妹和我的另一個兄弟也已讀到國小和中學,正需用錢。作為長子長兄,我一度笨拙地考慮過用我的提前畢業領取一張大學專科畢業證來減輕一點父母親的負擔,以讓兄弟和小妹都讀到他們所能讀到的最高年級。疲憊不堪的父母親很憤怒很斷然地拒絕了我的請求,語氣堅定地說,只要我們都讀得上去,他們就是拼死拼活,也要把我們兄妹讀書的費用掙到。重新回到學校後,我就從挎包里抖出了一紮毛茸茸汗津津的紙幣。紙幣中就夾著一張抄錄如前的字條。字條上“四塊一角”的字樣墨跡依稀,它告訴我紙幣的絕對數少得可憐;但它又告訴我,這一紮數量少得可憐的紙幣,卻為我包來了小妹的一縷拳拳情意;它真摯厚重得無可掂量,夠我受用終生……

每每想起這些,我的心口就一陣陣酸楚一陣陣絞痛,幾回回都要令我潸然成淚。我常常想,我親愛的小妹,定然早早養就了一種使命精神:為了她的兄長,不管作出一種怎樣的犧牲,她都覺得義不容辭;幾年過去,父母把她送來為我帶孩子時,也絕不責怪就是她的大哥把她可能要光明得多的前程耽誤了,走到我的面前來時神色依然無怨無尤。很多時候,我想,如果真有來生,如果來生里我們還是兄妹,我恐怕得一生一世用生命去償還!

父親只住兩日就走了,再留也留不住,說是家裡就剩了我母親一人,兄弟三天兩頭就要被叫到未來的媳婦家幫忙幹活,烤菸摘葉、秧子打蟲,便全擔在了母親肩上,雙目失明的大伯父也需她侍奉,豬、牛、羊類牲畜更是要日日割草來餵養,繁累就不消說,又有了五十好幾的年紀。“今年收成還好,要不是忙著給老二談媳婦,也可賣些糧食來讓你把房子買下了……”聽說了這一棟新房是我買不起的時,父親心頭就有了一些歉疚;或者他這么認為,沒有讓兒子的一切都稱心如意,他作父親的應負許多責。

我和小妹送父親去趕最早的一趟班車到汽車站時,凌晨才過四點。等車的時候,父親猛然又想起什麼,把我拉到一邊說: “開始你妹犟著不肯來,說你媽看著看著背駝了,頭髮也白了,她留在家裡好有些照應……都覺得你連連遇到這么多麻煩,家裡幫不起別的,就苦口婆心勸她來為你省一點請保姆的花費。她年紀還小,見識不多,娃娃未必帶得好。要好好教她,不要動不動就吼就罵。也是十幾歲的大人了,總有些自尊;不要真把她看作一個‘保姆’,讓她覺得你們尊重了她……”

汽車開動的時候,父親又從車窗處探出頭來,揮著手,學著我的話: “兩三年苦過去,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